可怜奔雷手,落地竟无声
“你要来度我?”
在鬼潮中冲杀的张之维听到了赵汝浍所讲,转过头,咧嘴一笑:
“你若想对我出手,不必客气,可直接出手,我一肩挑之!”
“无量天尊,贫道做不出此等乘人之危的事,贫道只想点醒之维小道友,你看贫道现在的状态,武判亲自注视,是非曲直,还不清楚吗,伱错了,大错特错!”
赵汝浍说道,他站在木筏上,忘川河波涛汹涌,恶浪滔天,但他木筏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却是风平浪静,水面就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并没有使用任何神通,会有这个效果,是因为他已经过了这一项考核。
而张之维的境遇却与他相反。
经过了他和“国师”的几轮冲杀,鬼潮几乎被击溃。
但这是一场博弈,是他和武判钟馗的博弈,他是棋手也是棋子,而钟馗是棋手,那数千鬼影是棋子。
嬴了钟馗,就相当于胜天半子,但钟馗哪能就这么让他过了此关?
只见钟馗一拍惊堂木,随之而来的就是惊天动地的轰鸣。
“轰隆……轰隆……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闷响中,但见一尊庞然大物从河中现身。
那竟是一张巨大的、不断变幻着的面孔。
若是细细看,就能发现,这张巨脸实则是由很多张鬼影的小脸孔组成。
这些小的面孔都不一样,它们神情各异,或流泪大笑,或癫狂嘶吼,或惊骇恐惧,或呲牙裂目……
它们的种种行为汇聚在一起,也就形成了巨脸的神情变幻。
但正是因为如此,这张巨脸的表情相当的扭曲狰狞,只看一眼就让人心里不适。
这对岸上的人同样如此。
“这巨脸是什么玩意儿,看的我脊背发凉,头皮发麻,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东西?”
“是河中的鬼影经不起张之维和那头巨猿的冲杀,融合了起来,但是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会融合,还融合的这么严丝合缝,它们共用一个脑子?”
“是武判在给他增加难度吧,说实话,张之维刚才那种杀敌方式,太野蛮了,根本不作闪避,挥舞着两条金光化作的长鞭就上去冲杀,再加上那个浑身裹挟着闪电,在里面横冲直撞的猴子,这根本不像是在被鬼影追杀,倒像是两尊魔神在屠戮人间,若我是武判,我也得给他增加难度。”
“说的也是,其实我有点搞不懂,为什么张之维不做闪避,明明很多攻击他都可以轻松避开的,却要迎头冲上去;虽然他有金光护体,但金光也是炁生成的,每一次防御都会消耗一分,消耗多了,不就力竭了吗?”
岸上很多道士都有这个想法,即便是郑子布也不例外。
但他们没修过金光咒,哪懂得其中的爽利之处?
有些事情不到自己身上,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就好像很多看影视剧的观众,到了最后,总会发出灵魂质问,为什么反派总是话多,明明能轻松取胜,却不发动致命一击,要去折磨对手,最后被主角翻盘。
但他们或许忘了,在打游戏,他们也干过大顺风特意不拆家,而要去折磨对手,最后大意被翻盘的事,也干过明明集齐三五人,就能团战胜利,却要仗着装备好,等级高,去单人包围五人的事……
而在张之维看来,他金光咒境界都这么高了,要是还斤斤计较一点炁的得失,他的金光不就白练了吗?
你的攻击来了,我若不迎头上去,我浑身难受。
…………
…………
“赵汝浍通关了,却没立即去酆都城,反倒在劝诫张之维,葛温兄,对此你怎么看!?”魏文章说道。
“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赵汝浍只杀过一人,他的方式,不适用于张之维!”葛温冷笑道。
魏文章说道:“确实如此,先前我觉得白玉宫对赵汝浍的态度,有些过于蛮横不讲理,但现在我倒是有些理解了,想必赵汝浍没少在白玉宫面前唠叨!”
葛温点头道:“多半是这样,对了,说起白玉宫,他与御山兄的战斗也接近尾声了吧!”
此刻,张御山和白玉宫正在激烈交锋,银色的雷霆和紫色雷霆交织在一起,彼此对轰,崩灭的声音无比的刺耳,宛如闷雷炸响。
银色的闪电在寸寸碎裂,紫色的闪电也在一点点的碾碎,但银色的闪电崩灭的速度要快一些。
阳五雷本就威猛无俦,一往无前。
而紫色的神霄雷法其中还有一部分阴五雷的特制,奇诡多变,吸骨榨髓。
所以在持久战上,神霄雷法要强如阳五雷。
这场雷法对决的结果,其实在张御山手段齐出,却拿不下对方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
所以葛温和魏文章才说要结束了。
对于这个结果,张御山很不甘心,他被挑衅,还在雷法上被打败,若传出去,颜面何存?
他不甘失败,一声大喝,动用了其他手段,只见一个披甲执锐,手持铁锁的无脸巨人,从张御山的背后升腾而起。
这是张御山的护体神将,驱邪院的神明之一,无面目大将军赵子景。
“手持铁索,拷鬼形容碎鬼胆,速摄顽祟要通名……”
张御山口诵法诀,无面大将军周身凭空横划出七八道黑色锁链将白玉宫绑住。
锁链之间不住绞动,上面有银色电光扭动,大要把将白玉宫撕碎的趋势。
“是你要比护身神将的!”
白玉宫咧嘴一笑,紧接着身躯一震,一道凌厉的气浪把无面大将军连同张御山一起掀翻出去。
只见白玉宫身后,一道张扬霸道的虚影无限拔高。
这虚影极其的威武勇猛,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脚踏风火轮,左执金印,右举金鞭。
它立在白玉宫的身后,抬起金鞭就朝张御山身后的无面大将军劈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无面大将军毫无招架之力,被一金鞭打地飞出去老远,撞在一颗石头上才停下。张御山满脸地不可置信,他的护体神将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不是不能接受失败,却完全不能接受以这种姿态被碾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白玉宫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抬手,身后的虚影一记巨大的金印当空压塌下来,将张御山的护身神将彻底击溃,同时也将张御山打得昏死过去。
这场本来看起来势均力敌的战斗,在双方亮出护体神将的一瞬间,便结束了。
这个结果,让围观的人狠狠的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刚才不还打得难舍难分吗?怎么我就看了一下张之维,张御山就倒下了?”
“我倒是有些看明白了,但怎么说呢?我只能说,张御山道长很强,但白玉宫道长更强,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可怜奔雷手,落地竟无声!”
……
看着倒地的张御山,葛温和魏文章倒是有心想将他扶起来,但他俩现在还没解开身上的铁索,便也只能作罢。
葛温叹了口气,道:“这场战斗,只怕对御山兄打击不小啊!”
魏文章说道:“但这也不能怪御山兄,无面大将军归属于北极驱邪院灵官部之下,而那白玉宫的护身神将,若我没看错的话,是王灵官,王灵官是五百灵官之首,号称都天大灵官,同时也是无面大将军的顶头上司,位格高出太多太多,有此结果,并不意外!”
葛温点头道:“确实是如此,其实这场决斗的最好结果,应该是雷法比拼后就握手言和,不应该动用护身神将,可这谁又能想到呢?无面大将军在北极驱邪院的众多神将中,排名其实挺靠前的,但和王灵官这个神霄宗一手打造出来的护法神相比,还是相差太大!”
王灵官在神霄法脉中的地位,有些类似于关二爷在三山法脉中的地位,甚至王灵官就是模仿关二爷而诞生出来的。
关二爷封神,是少年天师张继先所为。
而王灵官封神,是神霄祖师萨守坚所为。
王灵官本名王恶,本是和白鸮梁挺一样作恶多端的狂徒,后被萨守坚收服感化,在闽中拜萨守坚为师,誓佐行持。
萨守坚见他迷途知返,便以“善”易其名,改王恶为王善。
后来萨守坚悟道成天师,一手打造出了神霄法脉,便效仿授业恩师张继先,将王善融入法脉之中,打造成了道教护法神。
像在《西游记》中,大闹天宫的时候,无面大将军在猴子面前,可能是一棍子就倒的角色,但王灵官却能和猴子打得难舍难分,可见其中差距。
“法职品级被压,护身神将被压,御山兄输的不冤!”魏文章也感叹道。
之前他退出,并不是畏惧白玉宫,是担心在张之维那里翻船,但现在看来,却是白担心了,根本到不了张之维那里,白玉宫这里就得翻船。
他们和张御山互在伯仲间,张御山打不过白玉宫,他们自然也是。
“确实不冤,说起来,除开天师之外,我们这些师兄弟里,论护身神将,怕只有张异的奎木狼能与他碰一碰,现在我是越发好奇,张之维会得到哪位护身神将?”葛温说道。
“这谁说的清楚?”魏文章看着白玉宫背后威严怒目的王灵官,道:“不过,我觉得再强也难强过王灵官!”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张之维此人主修性命,护身神将只是锦上添花,即便位格一般,却也无伤大雅!”葛温说道。
而此刻的张之维,却无心关注师叔那里的状况,他站在木筏上,也不理会喋喋不休的赵汝浍,望着天上的一张又一张恐怖的脸。
而在张之维看向它们的同时,它们也看向了张之维。
“张之维!”
“你该死!!!”
“你该死啊……”
数千张面孔,露出数千种神情,用着数千种腔调,一齐嘶吼。
声音重重叠叠,聒噪刺耳,回荡不休,扰得人耳中嗡鸣、胸闷欲呕。
张之维不屑与之对骂,他本就是一个爱动手多过动口的人。
“昂吼!”
倒是“国师”气不过,仰天大吼了起来,咆哮声震天动地。
什么土鸡瓦狗,腌臜一样的东西,也敢训斥他们?
虽然在人体小天地里,“国师”表现的人畜无害,但实际上,它要比张之维乖张的多,毕竟它是秉持着张之维的负面情绪诞生的,是他的阴暗面,如何受得了这个气?
“国师”自下而上,化作一道滚滚雷霆,冲到了那张巨脸面前,直接撕扯起来。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仗着自己雷霆护体,金刚不坏,“国师”竟将那巨脸的脸都撕破了,下颚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缺口上的鬼影都被撕碎了,上面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牙印,那是被“国师”咬出来的。
而就在“国师”和鬼影巨脸撕破脸的时候,张之维也没闲着,电花雀跃环绕周身,他并指掐出剑诀,剑指天穹,酝酿片刻。
“轰咚~!”
无论是赵汝浍,还是岸上的人,都突然听到了一声极为浩大的轰鸣声,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震颤,仿佛揪着你的心到了嗓子眼的感觉。
“这是什么招数?我感觉胸上压了块巨石?”
“这种感觉,就好像雷暴将至的那种极致压抑,雷,是雷法!”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道刺目的白光,臻至化境的阳五雷速出绛宫,直达天穹。
霎时间,风与火,雷与电,都作炽光与轰鸣,直接把那张无数鬼影聚合起来的巨脸轰散。
张之维豁然睁开眼,眼睛里的神光像是刀子射将出来,几乎没有任何喘息,他在木筏上腾跃而起,手握两把锋利的闪电,冲入崩散的鬼影群之中,配合“国师”继续冲杀。
一人一猴和众多鬼影在风暴中当中杀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直到把最后一个鬼影被轰碎,直到再没有鬼影冲河里冒出,直到惊涛骇浪的忘川河都平静下来,方才停止动作。
张之维踩在木筏上,国师立在水中,半截身子浮出水面,一人一猴,看向边缘的赵汝浍。
“武判亲审,你说我的做法错了,来,给某说说,错哪儿?!”张之维咧嘴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