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职考核的神明
张御山给张之维一一介绍了一遍。
清微派的赵汝浍是一个头戴莲花冠,身穿紫色法袍,面相有些儒雅的中年道士,在张御山介绍的时候,面带微笑的给张之维打了个招呼。
至于茅山的魏文章,虽然名字里有文章二字,但却和文雅沾不上关系,反而身材高大,长须直垂到胸口,浓眉如墨,一副威猛气概,若非他穿着道袍,张之维还以为他是一个武师呢。
说起来,魏姓在茅山也是的大姓,茅山上清宗起源自紫虚元君魏华存。
魏华存本是东汉末年人,其父魏舒甚至在晋朝时期官拜司徒之位,可谓是位高权重,按理来说,她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但她却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唯爱黄老之术,历情劫后被神仙赐法,一朝顿悟,入道成功,曾担任天师祭酒,后开创茅山上清一脉,著有《上清经》和《黄庭经》。
同时她也和寿仙娘娘麻姑,何仙姑,妈祖并称为四大仙女,其中,麻姑是魏华存的侍女,后来香火很旺盛的花神女夷,则是她的弟子。
或许是魏华存自己是机缘巧合之下,得神仙传法的原因,所以相比较祖天师张道陵立下的天师府,天师葛玄立下的灵宝派,她创立的茅山上清一脉,在对外要显得温和一些。
或者说,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对自身很严格,但在对待外人上,却没那么严苛,譬如传道授法方面就是如此,这也让茅山的一些道法传播很广,让江湖上出现了很多野茅山。
这些野茅山在为茅山带去很多正面形象的时候,也带来了很多负面的形象,所以虽是天师府执掌三山符箓,但论起名声来,茅山的名声要比龙虎山还要大一些。
魏文章和张之维同属符箓三宗,虽有些吃惊张之维小小年纪便要和自己等一众老前辈争法职,但还是以长辈的身份抱手笑道:
“之维师侄,早有耳闻啊,都说你在丹功一道上的修为高深,甚至还要超过一些成名已久的老前辈,没想到在符箓一道也是不差啊!”
“我原以为门中的郑子布年纪轻轻便要升授三品法箓,已经算妖孽了,没想到你更厉害,刚升授三品法箓,就要来领三品法职,与你们一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还真是自愧不如啊!”
“前辈谬赞了,这都是师父师叔们教的好!”
张之维也笑着客套了几句,至于神霄宗的白玉宫,似乎人如其貌,是话本故事中那种顽固的牛鼻子老道形象,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
张之维也不与他理会,他本就不在乎外人如何,伱若客客气气打招呼,他自然客客气气回应,你若摆谱,那自己就看不见你了。
随后,大家继续观看授箓大会。
授箓大会依旧在继续,最后一个四品法箓升授三品法箓的道士是郑子布,四品升三品完了之后,便是三品升二品的仪式。
三品的上清五雷经箓已经算得上高品法箓了,二品的上清三洞经箓,则是专属天师的一品法箓之下的最高法箓,代表了法箓一道的顶点。
授此法箓者,那都是绝对的道门大高功,到了二品法箓,代表着符箓的内箓一道已经走到顶点,接下来,要么苦心钻研外箓手段,要么研究坛仪打醮,要么在法职上下功夫。
总之,符箓一道涉及很多东西,虽说二品法箓是顶点,但顶点与顶点之间,因为外箓手段,打醮做法,法职的不同,其实力也可能有天差地别之分。
就好像现在的张之维和郑子布,虽同是三品法箓,但若不用其他手段,只论符箓一道,张之维是拍马也比不上郑子布的,因为他只是空有内箓,而仅会的一点点外箓手段,又大多是用以辅助的。
相较于三品法箓,二品法箓的授箓仪式要复杂的多,但同时参与者也少的多,仅仅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瘸腿老道士。
经葛温介绍,此人原本是灵宝派的一个天才,精通术数一道的奇门遁甲,但由于早年间过分痴迷数术一道,泄露了很多天机,遭到了天谴反噬,虽未身死,却也三缺五弊,肢体不全。
一遭悔悟过后,他不再痴迷术数一道,开始潜心修行符箓,最终于今日,证得二品的上清三洞经箓。
弃术数,求符箓,居然还能问鼎二品法箓,这位老前辈也是一个大毅力之辈啊……张之维心道。
其实,以他的能力,是可以医治这个灵宝派的高功的,但他与对方无亲无故,自然不可能上赶着去帮忙。
对此,葛温也未提及,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
二品法箓的升授仪式完成之后,便是授法职环节,等候已久的众人,再次上场。
授箓大会自卯时开始,开到现在天色已经渐暗,张异挥舞着神杖,道鼓擂响,设在道坛四角的通天火把被同时点燃。
一时,火光冲天,道坛更亮了。
仪式主持人张异一挥手,要领法职的道士,由东西两侧鱼贯走出,来到度人坛前,面对张异站好。
紧接着便是一声锣响,法坛之上,张异已然手持法杖,脚踏禹步,口中诵咏: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此乃净天地神咒,用以斥邪除秽,清净法坛,以待神降,念完了净天地神咒,张异开始高声诵咏《雷祖宝诰》,北极驱邪院隶属于雷部,要领去它的法职,自然得念对应的咒语。
“九天应元府,无上玉清王……总司五雷,运行三界,群生父,万灵师。大圣大慈,至皇至道……”
念咒间,不知哪里涌来的阴风,法坛上风声大作,幢幡飞舞转动,旗帜招摇,香烛火焰飘摇不定,好像各界神灵应邀降至法坛。
与此同时,那万里无云的夜空之上,竟好似湖面一般泛起了涟漪,形成了云气,那云气初时很浅,但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密,形成了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月亮。
下方的道士见到这一幕全都惊呼起来,就连张之维也有些咂舌,天地变色,这个规格有些大啊,不知道负责考核的神明是法脉中的哪一位?
其实,不只是他,张御山,赵汝浍,白玉宫等人也在纳闷,他们都曾不止一次的参加过法职考核,以往动静可没这么邪乎,这阴风阵阵,暝云低垂的,哪像神明降临,倒像是那百鬼夜行,阴兵借道。
法台之上,坛仪已到最关键的“迎神”之时,张异仍在招神咏咒,与此同时,他身后炁息滚动,一道张扬霸道的身影出现。
青脸红须赤发,金甲黄袍,貌似牛斗夜叉,身穿黄金铠甲,手拿一口精光宝刀。
正是张异的护体神将黄袍怪,也就是三十六星宿中白虎七星之首奎木狼星君。
它立在张异身后,浮身于袅袅轻烟之中,身形介乎虚实之间,黄袍猎猎,周身毫光朦朦。护体神将出现,这便是护坛神将了,有了护坛神将,确保仪轨不会出现意外,张异从法坛上拿起一本玉册。
这玉册分二十四简,简与简间以金线串联,每一片玉册都被秘术裁齐磨光,里面的字体皆是云篆,云雾缭绕,缓缓流转。
这玉册叫《天坛玉格》,是龙虎山一位大天师是以道家圣人老子的名义撰写的,里面记录了各种法职的规定,以及做什么事可得多少功德等等,根据生辰八字,拨付本命天将天兵,作为护身保卫……
相当于仙官道士的行为准则。
张异把玉册摊开,开始讲了一下领法职之后的义务和规矩,其中着重讲了“三皈九戒”。
“三皈”即皈依,一皈依“道宝”,二皈依“经宝”,三皈依“师宝”。
“道宝”其实就是元始天尊,“经宝”是灵宝天尊,“师宝”则是道德天尊,简称“道、经、师”三宝。
皈依三宝的意思嘛,简单概括一下,就和吕布面见董卓时说,自己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差不多。
这世间上,小孩子是需要依靠父母,生命才得安全,而皈依之后,“道经师三宝”就像我们的父母,当被欺负的时候,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是只要叫一声‘妈妈’,那就有天兵神将相助,所以皈依的“依”,也有依靠的意思。
至于九戒,则是九条戒律,其中条条框框,太过繁琐,大多都是用来约束自己的品德的,包括不杀生之类的,不过,在张之维看来,这些清规戒律,都要为“正一”二字让行,正以驱邪、以一统万。
讲完三皈九戒,张异一震法杖,开始了点神步骤,这一步骤是为了确定是哪一位神明来为众人考核。
“扫荡罡风迎帝驾,扶持道法救良民。我今有请望来临……”
张异每点到一位正神的名号,便手捏“请神指”,往台下虚点。
法台下,立时有人越众而出,捧着该神的神牌,口诵神咒,绕坛而走。
如果该神神牌没有反应,就点下一个,如果有反应,那就把此神的神牌请上法坛。
“雷霆都司将,符圆法箓众官君。歘火律令邓元帅,银牙猛吏辛天君,飞捷报应张使者,苍牙铁面刘天君……”
张异一连点了多个正神的名号,但均无反应,直到点到“翊圣雷霆驱魔辟邪镇宅赐福帝君”的时候,九天之上,似乎也有雷云翻滚、电光乍起,为之遥相呼应。
张异精神一震,连忙挥手让执事将该神的神位请上法坛,这次主持考核的,就是这位正神了。
说起“翊圣雷霆驱魔辟邪镇宅赐福帝君”来,可能没几个人知道,但说起钟馗,那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得知此次主持考核的神明是钟馗,场下要参加考核的众人,齐齐的皱起了眉头。
一个正神,往往身兼多种神职,钟馗除了是翊圣雷霆驱魔辟邪镇宅赐福帝君外,还是阴间的判官。
阴神的性格,大多要乖戾一些,他们给出的考核,往往比较诡谲难过。
而钟馗的拿手好戏是吃鬼,脾气尤其的火爆,要在他手下领法职,怕是得有一番磨难才行。
随着钟馗神位被请上法坛,张之维一行人,也在执事的带领下,走到法坛前站立。
张异拿起黄纸笔墨刀剑,一阵连写带舞,画出数张符箓,又给每一个领法职的道士前胸和后背都贴上一张符箓。
整个过程,道坛上没有其他声响,只有怪异的风声在耳边飕飕作响,风吹着,符箓飘忽,烛光闪烁,火把忽明忽暗。
恍惚间,影影幢幢,如同有许多斜长的身影在法坛上晃动,让一众授法职者精神恍恍惚惚,分不清是在阴间阳界,还是在天上地下。
张之维盘坐在法坛上,前胸和后背贴着符,他只觉得有股子凉气,从脚裸处攀上来,像条蛇,爬上膝盖,绕过脖颈,直往人脑门里钻。
这种不适的感觉,放到外面叫外邪入侵,若在这里,便是神明降临,要拉他进入一个不可名状的空间进行考核。
其他几个要领法职的道士,皆在这种感觉出来的瞬间就被拉了进去,甚至都没有过多的感受,但张之维八字硬如铁,这种冰冷的感觉缠遍全身,他的意识也依旧清醒。
咋了,八字硬还有这个坏处,难道考核资格都不给我?!
一念至此,张之维对着张异疯狂眨眼,但张异正在做法,对视视而不见,还是远在主坛的张静清眼尖,发现了徒儿的异样,连忙朝着张异“嗯哼”了一声。
张异:“…………”
道爷我苦哈哈的唱跳了快一天一夜,半点水没喝,你杵那里嗯哼个什么劲?
张异不满的看过去,就发现张静清在给自己递眼神,张异和张静清几十年的师兄弟关系,自然是瞬间心领神会。
扭头看向张之维,发现这小子眼睛瞪的老大,正冲自己疯狂眨眼,再一看其他人,皆面露安祥之色,显然已经被神明接引了过去。
张异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暗自腹诽一句,你小子八字再硬一点,只怕就是天煞孤星了!
旋即,他拿起黄纸笔墨,又画了一道符箓,猛地贴在张之维的额头:“走你!”
张之维只觉得一个激灵,像道炸雷,从尾椎直窜天灵。
紧接着,张之维只觉得天上的云层突然开了个口,像是一个漏斗一般,轻薄的雾气从口子上浸透进来,好似散入水中的白墨,一下子把整个会场都笼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