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越国公方紫岚连日夜宿花楼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一方面由于花楼老鸨拿着她的公卿令牌上门要账,另一方面由于越国公府欲说还休地意图“遮掩”。总而言之,遍京城茶余饭后的段子中,主角都是方紫岚。
众人贬褒不一,有的说方紫岚身为女子,德行不修伤风败俗,也有的说以方紫岚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便是娶十个八个小相公回家也无须置喙。
然而当事人方紫岚仍是在花楼中寻欢作乐,丝毫不在乎外界的风吹草动。她定得住,玉成王李祈佑和宫里的两位娘娘可是坐不住了。
之前玉成王府要与越国公府结亲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如今方紫岚流连花楼,简直是把李祈佑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这拒婚的方式,也算是别出心裁,大京头一份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到如今若李祈佑还执意要娶方紫岚,那就是头顶青青草原,自此以后难以抬头,只能任人背后耻笑。
李祈佑心中也很清楚,因而他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在花街柳巷中找到了方紫岚。
以方紫岚的耳目之灵,自是知道有人来,更何况还听得有人王爷殿下的喊个不停。她唇角轻勾,既然鱼儿上钩了,她也不介意把戏做得更真些。
于是她从桌边站起身,伸手揽过一名小倌,飞快地扯开了他的衣服,推搡着倒在了床榻上。
李祈佑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衣衫不整的两人在床幔纱帐下看不清楚,然而他真切地听到小倌声如蚊呐,难为情地喊了一句“方大人”。
“方大人!”李祈佑的声音满是隐忍的怒意,方紫岚倒是没太在乎他,而是定定地看着眼前面红耳赤的男孩。
她方才随手揽了人过来,并未注意竟是趴在桌边小憩的阿是,这孩子面皮极薄,此时已是恨不得藏在被子里了。
她便如他所愿,拽过一旁的锦被蒙在了他身上,然后自顾自地整理了衣衫,抬手掀开幔帐,一副被惊扰了的模样,眉头微皱道:“王爷,你来此处作甚?”
李祈佑透过幔帐,这才看清里面一席凌乱,加之被下看着的明显是个半大孩子,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方大人,你……”
“什么?”方紫岚轻笑出声,眼中多了一抹媚色,“想来以王爷的教养,难听的话也骂不出来。不妨由我来替你骂,是禽兽好呢,还是混账……”
“方紫岚!”李祈佑,全身的血液仿佛炸开一般。下一刻,他猛地抓住方紫岚的手臂,用尽浑身力量压制住想要立即抱住她的冲动。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声音有些慌乱,眼中笃定的神色下藏了一丝期盼。
方紫岚不是看不出来,可她知道皇室中人都是何等角色,纵然此刻情深意重,彼时也能翻脸无情。这一局,她只想独善其身,而非陪李祈佑再去赌一次天下。
“那王爷是什么意思?”方紫岚并未推开李祈佑,她的脸上笑意更盛,“比起京城,我更喜疏阔四境。即便如此,王爷也能成全我吗?”
李祈佑的瞳孔骤然收紧,还不待答话便听她仿佛激将一般道:“若是王爷肯成全,玉成王妃我也不是做不得。”
“方紫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李祈佑一字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就是虎符兵权吗?”方紫岚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多了一分凉薄,“王爷何至于怕成这样?”
“我允不了你,那是当今天子才能……”李祈佑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你,难道……”
方紫岚挑了挑眉,神情中多了些许讥诮,“王爷不用胡乱猜测,虎符的确曾在我手。陛下交给了我,而我又还给陛下了。”
闻言李祈佑长舒了一口气,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方紫岚所言皆是试探,她并非要以虎符这一天下兵权的象征为聘,也并非想让他因此谋权夺位,而他从一开始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他看中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位沙场之上,英姿飒爽不输男儿的女将军方紫岚,而非面前的越国公方紫岚。
她什么都不在乎,清白名声,甚至虎符兵权。她无一不有,却都可以在一夕之间抛了干净,而他却紧追不放,直至面目狰狞。
这样的她令他着迷,却也令他无法交托全部,更做不到满心信任。然而他只想仗着身份尊贵,试图强取豪夺。最终输得彻底,怕是连他们之间曾有的点滴情分都荡然无存。
“我明白了。”李祈佑缓缓放开了手,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气力,“后续之事,我会处理。方紫岚,你自由了。”
方紫岚理了理衣袖,一礼道:“多谢王爷。”
李祈佑轻轻阖上了双眼,再次睁眼时便恢复了一贯的雍容气度,“方大人不必客气,你是我大京肱骨之臣,不该受此困扰。是本王思虑不周,还请你勿怪。”
“自是不敢。”方紫岚直起身,目送李祈佑告辞离去,久久没有动作。
阿是从锦被里探出了脑袋,小心翼翼道:“方大人,我觉得他是有真心的。”
方紫岚仍未移开视线,怅然若失道:“可惜,我没有真心了。”
不知为何,她适才竟会以虎符兵权来要挟李祈佑了,明知是什么答案,却偏要多此一问。
其实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想的是李晟轩递给她的那块白玉虎符。
李晟轩从未要求她承诺什么,就直接把那块白玉虎符交给了她。沾染了他体温的白玉虎符,放在她掌心的时候,是出乎意料的安稳。
可后来,她心中有愧,只能亲手把那份安稳,交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