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
拜师
转过头一大早,砂锅居的师傅就带着徒弟们上门了。
徒弟们挑着担子,担子里除了各式各样的砂锅,还有挑着的青砖,这是为了搭灶台准备的。
也不用什么砂浆和石灰,徒弟们在院里直接单用青砖就搭出了两个火灶,搭火灶也是个技术活,青砖需要来回交叉着搭。
最终搭好的火灶,从外面看,砖头都呈现着规规矩矩的三角形,一层层的,有一种整齐的美感。
砂锅居讲究“烧燎白煮”,还有个特点是猪肉没有肉皮,这是因为砂锅居的发际是因为前清的诸多王府。
前清的满族一直有萨满祭祀的习俗,尤其是宫廷和王府几乎天天都有,祭品就是白肉和饽饽,这吃不了的白肉就被王府的下人低价卖给了砂锅居;
而满族又有着“撩衣(去皮)”的习惯,所以砂锅居的白肉一直是没有肉皮的。
烧,指的是油炸、红烧一类;燎,指的是烘、烤一类;再就是白煮肉了,所以叫“烧、燎、白、煮”。
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日伪之前,砂锅居就开半天,过了中午就摘了幌子不营业了,一个上午基本上就卖光了结果小日本一占了北平,晚上也要吃,砂锅居就被逼着整天营业
一些鲁菜是日伪的时候新增的:九转大肠、大蒜肚条、爆三样、溜肚块、芫爆肚丝、素烧茄子.
砂锅居的师傅到了之后,一把椅子、一个方桌、一壶茶、一支烟,就这么悠闲着指挥着徒弟们干活,基本上不伸手,等到客人们到了,才开始亲自上手。
上午十点,荣雅轩荣四爷,夏锡五带着女婿兼徒弟吴定寰,拎着“汪元昌茶庄”的茶叶和“庆明斋”的饽饽就上门了。
“常二哥!”
“常二爷!”
“夏大夫!劳驾您赏脸,快请入内!”
“这位是贵贤婿吧?仪表堂堂,果然是一表人才!”常老头将夏锡五大夫三人迎进81号院的中堂之后,第一时间介绍王淑琴:“这位是德明的母亲,阎王氏,淑琴。”
夏锡五不敢怠慢,立刻俯身拱手:“见过嫂子,您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德明这孩子,我一见面就喜欢的紧,事先也没经您的同意就主动收徒了!”
王淑琴微微蹲礼,“夏老师,您对德明的看重,妇人淑琴感激不尽,您可是给了我儿一份大好的前程!”
“言重了,言重了!”
“夏师傅,您请上座,”王淑琴将夏锡五迎到背北面南的上座,将王德明喊过来:“德明,给你师傅敬茶,叩首!”
王德明规规矩矩的将一盏茶举过头顶,上前两步后,双膝下跪,“师傅,请用茶!”
“好,哈哈!”夏锡五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双手接过茶盏,喝过一口之后,将茶盏放到一边,重之又重的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本手写的医书《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诀》,双手递给王德明。
“德明。”
“手法者,诚正骨之首务也。”
“摸、接、端、提、按、摩、推、拿,所有的正骨手法都不出这八种基础手法的掌握与运用。”
“一旦临症,机触于外,巧生于内,手随心转,法从手出,或拽之离而复合,或推之就而复位,或正其斜,或完其阙,则骨之截断、斜断、碎断,筋之弛纵卷挛、翻转离合,虽在肉里,以手扪之,自悉其情,法之所施,使患者不知其苦,方称为手法也。”
“徒儿,可懂了?”
王德明依旧双跪在地,双手托举医书,高声回复:“法之所施,使患者不知其苦!”
“好,好,好佳徒!”夏锡五老怀甚慰,连说了三个好字,伸手虚扶,“快快起身吧!”
“是!”
常老头和荣四爷一同道喜:“锡五兄,恭喜得收佳徒啊!”
“同喜,同喜!哈哈。”
“锡五兄,请上座!”
“客气,客气!”
王淑琴适时蹲礼:“夏老师,粗茶薄酒,略表寸心,妇人先告退了。”
“多谢嫂夫人款待!”
随着男人们一共入座,王淑琴跟着家里的女眷们一起离开81号院,到82号院分开用餐。
“吴师傅,麻烦您安排上菜!”
“得嘞,爷,咱马上就安排!”
“上烧碟!”
八个六村的小蝶:炸排骨、炸腰花、炸脂油卷、炸里脊、炸肥肠、炸肝尖、烧子盖、烧脸子;
“上三白!”
三个大盘子:砂锅中炖好放凉的白肉、白肠、白肚,分别切盘,5个小碗:蘸油、蒜泥、腌韭菜花、腐乳汁和辣椒油;
“上糊肘!”
一个大盘子:外表烧的金黄,去骨的猪肘子,切盘;
“酿豆腐、白菜粉丝。”
只有最后的砂锅酿豆腐和砂锅白菜粉丝,是端在小砂锅里端上来的。
“来,夏大夫,尝尝我珍藏的牛栏山的二锅头!”常老头举杯开席,只不过是茶杯,“我在理(在理教)好多年,不喝酒不抽烟,让雅轩(荣四爷)多陪陪您。”
“德明,有光,你们俩陪好吴师兄。”
“常二爷,荣四爷跟我说过,您请便唔,这二锅头带劲儿!”
“哈哈,那就多喝几杯。”
随着酒杯下肚,酒桌上也逐渐热烈起来,常老头、荣四爷、夏大夫,都是老旗人,也都在前清的时候领过皇粮。
因为发的都是陈米,其实不好吃,偏偏这老仨位还一脸惋惜的惦记。
“嗐,夏大夫,雅轩(荣四爷)之前给我寻摸了一点老米(陈米)也就5斤,也就最后这么一着了。”
“我啊,可是舍不得吃,偶尔馋了才煮那么一丁点;今天刚好您在,还剩了点底子,让砂锅居的师傅帮咱们做了。”
“哟,这老米现在可不容易寻摸着啊!荣四爷,您还能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
“还是咱内务府的这帮人呗,秦老胡同内务府大臣增崇家的后人,长孙存耆。有一次我们俩在民族园的“民族培训班”里碰上了,一聊,他们家还剩了点,就让我要过来了。”
“说起来也巧了,德明前些日子买了两间房,买到了增家十七爷姨太太的宅子。”
“可惜啊,老太太到现在也就自己个剩一间后罩房住着了。”
“常二爷、荣四爷,咱们这些个旗人呐,能熬到如今这日子,还有口饭吃,就不错啦!”
“您们想想,前些年,都什么世道?铁杆庄稼没了也就没了,毕竟咱们这些旗人成天斗鸡遛狗的都被养废了。”
“可是先是北洋、又是小日本,还有光头党,咱们能活着熬过来不容易啊!”
“是极!是极!”
“新政府对咱们旗人也宽容,城外头的田上交了,也就没追究咱们,而且坟地还给咱们保留着。只要咱们不干什么违法的事,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比以往强太多了!”
“是极!”
仨老头又聊到了京剧,旗人都喜欢京剧,“荣四爷,你们继家的继文屏先生在麻花胡同创建的“乐雅和韵社”当年可谓是众多票友云集啊!”
“尤其是继文屏先生的武生,那《金钱豹》唱的可不比台上的角儿差!”
“荣四爷,您平时都喜欢唱什么角?”
“哈哈,我工花脸!”
“哟,那来一段?我给您打个拍子?”
“好!那我来段《斩美案》。”“咳!”“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将状纸押至了爷的大堂上。”
“好!荣四爷,您这裘派花脸,功夫不浅啊!”
“哈哈,过奖过奖,夏大夫,您也来一段?”
“哈哈,好,我来一段老生,《淮河营》。”
“此世间不可闹笑话,胡言乱语怎瞒咱?”
“好。”
不一会儿,常有光也加入了进去,唱了一出《三家店》:“将身儿来自在大街口,过往的宾朋听从头一不是响马并贼寇.发配到登州.”
赢得了阵阵叫好。
王德明就陪着师兄吴定寰浅饮,时不时的低声请教师父的一些禁忌和习惯。
酒正酣,突然一群人直接冲进来:
“谁叫常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