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
做客
“是小茹和德明回来了么?”
一座用粗细不等的树枝扎的篱笆小院,院门用略粗的木枝编的,前院种着一些菜,里面还养了大概十几只鸡,正关在院子里觅食。
院子靠后有用秸秆做泥胚子建的三间土房,草顶,左右各带着一个搭出来的小草棚,房前停着一个轮子的木质手推车,边上一个一米见方的磨盘。
屋里人隐约听到了小伙和姑娘的说话声,掀开了手工编的草门帘,出来相迎。
是一位穿着传统斜襟布扣子的灰色上衣,蓝色裤子的中年妇女,衣服上只是在膝盖和肘部处的打了补丁,布包扎头,微黄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风霜,眼角的皱纹明显,但是还可以隐约看出,年轻的时候也肯定是面容较好的。
“秦大妈,我们回来了。”小伙王德明首先微笑着挥手打招呼。
秦大妈故作埋怨,脸上却堆满了笑容,“你秦大爷特意安排淮茹哥哥去镇子上打回来的烧酒,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吃呢。”
“累坏了吧?快进屋。”
秦大妈又往前走了几步,热情的迎向王德明,眼睛不经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指挥女儿干活,“淮茹,快去帮德明打盆水,洗洗脸,你看这一身的土.”
“哎,知道了,妈。”
秦淮茹一甩辫子,撸了下袖口,麻利的先去屋里端了盆水出来,放到门口的一个土台子上,“快洗洗吧。”
“哎,”王德明乐呵呵的洗手洗脸,仔细的将手指甲中的灰尘和泥土全都洗干净,又洗去脸上的浮灰,接过来一块粗白胚布做的毛巾,秦淮茹低声说:“这是我用的。”
“好。”王德明笑呵呵的擦干水分,还给秦淮茹后迈步入内。
秦淮茹就着王德明刚刚洗过的水,将自己的手、脸也洗干净,毛巾搭在肩膀上之后,将洗脸水洒到园子里。
刚要端盆进屋,被自己母亲喊住了:“淮茹。”
秦大妈小手将秦淮茹招到身边,低声说:“今天你爸和村里的其他几个互助组的组长招待王德明聊种田,咱们不能上桌,你嫂子带你侄子也在东屋吃着呢。”
“灶台里我给你留了几块肉,你等下自己去偷偷的吃。”
然后又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女儿的衣服,“你们俩有没有.”
“妈,你说什么呢?”秦淮茹羞红了脸,扭捏的轻轻跺脚。
秦大妈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可跟你说,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这个身子,可不能糊里糊涂的就给出去了。”
偷偷的瞄了眼房子,房里面欢声笑语,明显已经开吃了,又压低了声音,“小茹,你别嫌妈唠叨,虽然这个王德明在村里种地不一般,也有很多人求着他,但是村里能有什么出息?在城里的话说到底,不也是靠他的那个干姐姐?”
“但是毕竟是干姐姐,以后怎么样还不好说,你自己可得把握住了。”
听到母亲的话,秦淮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下意识的瞄了眼房子,低声的辩解:“妈,德明说他高中毕业了,等回去就可以在城里做中医挣钱了,之前跟他姐姐做裁缝活,一个月能赚十几块呢。”
秦大妈撇了撇嘴:“小茹,咱们又没有去过京城,还不是任凭他回来怎么说?”
“家里也是供过你哥和你上过学堂的,你哥读了六年才读到高小,哪有人短短两年时间就把高中读出来的?能把字认全就不错了。”
“还高中毕业?就这么两年能初小毕业就不错了。”
秦淮茹不想理自己的母亲刚想转身去厨房,又被秦大妈喊住,声音更低,“淮茹,今天有个媒婆来家里了,说是帮京城里的一户人家.”
“妈~~~”秦淮茹一愣,立刻脸色不渝,“我和德明.”
“嘘!”秦大妈立刻把手指放到嘴边,“小点声!你个死妮子。”
又偷偷的瞄了一下房子,屋里传出推杯换盏的声音,对着秦淮茹一翻白眼,没好气的低声说道:“妈还能害了你啊!”
“长的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妈可不想你重蹈妈的后路。”
“我跟你爸这么些年,吃了多少苦?”
推了一把女儿,“快去东边灶台吃饭吧,等晚上妈跟你细说。”
秦大妈又恢复了满面笑容,掀开草门帘,发出爽朗的笑声,“德明,你今天可要多吃点,多喝点,咱们秦家村啊,这两年可全靠你啦。”
“哈哈,菜不够,大妈再去做。”
“够了,够了,大爷、大妈都太客气啦。”
想着母亲刚刚的言语,又听着房子里面热闹的场面,秦淮茹迈向厨房的步伐略微有些迟疑,德明真的是在骗自己么?他只是初小毕业,是因为读不上去了才不继续读书的?
不对,这周边村的人谁不夸他聪明?他怎么可能读书不好?
退一步讲,他这么聪明的人,就算是初小毕业,又哪里会差了?
现在周边村里种田谁不求着他做指导?
到时候他种田,我织布,男耕女织,再多生几个孩子.秦淮茹突然羞红了脸,脚步轻快的走进东边的大灶台。
这个灶台其实就靠着东屋的墙搭出来的一个三角形的小草棚子,平时用不上,一般过年杀猪的时候才用,村里也只有殷实的人家才会有。
余温的大灶里有几块小小的鸡肉和很多土豆块,碗里还有几块切好的炉肉,两个二合面的窝头,秦淮茹的鼻子抽动了两下,微带陶醉的闻着肉香味,小心的夹了一块炉肉放进嘴巴里细细咀嚼、品味。
炉肉是用上好的五花肉,特殊的腌制去腥入味后,又额外加了蜂蜜烤制出来的。
肥瘦相间,外酥里嫩,入口即化,满满的油脂香、肉香、蜂蜜的甜味,混合成一股难以形容的舌尖上的美味
哼!这是德明买给我的,要不是我,你们能吃的到这么好吃的肉么?
三间土房里中间的堂屋,墙壁里处处能看的到风干后的稻草,有些都已经支出墙壁;墙壁上挂着各种的农具,几把镰刀、锄头、犁耙、麻绳、草帽等;
屋顶也没有吊棚,一捆捆扎的结结实实的秸秆裸露在外,去皮的木檩子层层叠叠的搭在中间的房梁上。
在堂屋正中有一个大大的八仙桌,显得非常气派,可是配套的凳子明显不匹配,就是四四方方的小木凳,有的已经快散架了,用麻绳捆着。
桌上摆了四个菜:鸡肉土豆、炒鸡蛋、西红柿炒白菜、最硬的菜就是之前提的天福号的炉肉,有的用盘子有的用大海碗,盘子是青花盘还算完整,海碗就很是粗糙的陶碗,也有了豁口。
桌上还有两个玻璃瓶装着打来的散酒,已经只剩下不到半瓶。
王德明故作不胜酒力,“几位大爷、大哥,真的不能再喝了,我现在头都晕了。”
“哈哈,”桌上的几人都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秦淮茹的父亲面堂黝黑,虽然还不到50岁,但脸上就已经是沟沟壑壑;黑黄精壮干瘦的上半身只穿着件褂子,空荡荡的,露出两截肩膀,手臂上青筋密布,满是茧子的手里拿着个旱烟袋锅,时不时的抽两口,“德明,你这酒量以后可是要好好练练啊。”
“你以后可是要做文化人的,这以后的迎来送往,喝酒肯定是少不了的。”
王德明苦笑着摆摆手,“大爷,我年纪还小,可比不上您和大哥们,且得练着呢.”
“再说了,什么文化人不文化人的?无非是多读了几本书嘛。”王德明话锋一转,提到了秦家村这顿饭的目的上,对着北墙上的毛、朱画像拱了拱手,“大爷,咱们感谢共产党,给咱们分了地、骡马和犁、锄头。”
“这两年风调雨顺,咱们交了公粮后,现在家家也都能吃饱饭了。”
“可是咱们手里没现钱,光靠卖鸡蛋这点钱,油盐酱醋啥的还行;咱们养的猪,年根底下卖了,互助组里一分,每家也没多少;这想给家人扯块布,就又得卖粮,到了明年青黄不接,又容易挨饿。”
“所以啊,下一步咱们就要再从田地里再搞点现钱。”
“我的想法是这样,你看哈,咱们建一个二道拢,北拢要1米半高,把北风挡住,咱们把韭菜根移过去,上面铺上编的草席,再上面铺一层马粪和牛粪。”王德明拿着桌上的盘子一边说一边移动做示范。
“这样,只要来年的3月份,甚至农历2月,韭菜就长出来了,这个时候京城里叫青韭,价格比肉都贵。以前都是广安门和阜成门那一带的菜农才种的。”
“而且他们的办法更麻烦,还得用一个破房子,又是水又是碳的。”
听到王德明这么一说,秦淮茹父亲脸上的笑容,灿烂的仿佛是一朵花,仿佛已经看见了冬天的韭菜卖出了好价钱,家里也有了余钱改善生活,“哈哈,德明,还得是你们读书人啊!”
“这种地的花样,是一个接一个,先是蚯蚓养鸡、养猪,再是猪粪养鱼,鱼塘的泥再种地”
“来来,再喝一杯.”
“哈哈,秦大哥,德明这么优秀的女婿你可得把握住了啊,咱们周边这几个村子家有女儿的可都盯着呢?”
桌上酒气半酣,秦家村其他几个互助组的组长就开始打趣。
秦老汉憨厚的“嘿嘿”一笑,“孩子们都还小,不急.再说德明不是还在京城读书呢么?”
看着王德明已经面红色赤,人有些打晃了,秦老汉仿佛闲聊般的不经意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德明啊,你到城里读书2年了,还准备读几年啊?”
“是不是还得读个四年,把高小读下来?”
“这搁往后是准备继续住你姐姐家在京城找份工,还是回村啊?”
“实在不行就回村种地吧,你种田可是把好手啊。”
王德明表面上已经是醉态可掬,强睁着眼睛,眼神迷离的回答:“啊?我读的是中学啊?已经毕业了。”心中快速的盘算着秦老汉的意图。
他们都是知道自己从去年开始跟秦淮茹好上了的,这老两口之前一直没表态,一副默许的模样,怎么今天突然开始问东问西?
是觉得秦淮茹今年满18岁,年龄到了,所以开始正式的盘问自己?准备把她嫁给自己了?
虽说自己的年龄不够,刚刚16,达不到新颁布的婚姻法,没办法到政府正式登记结婚。
可是在农村的话,没人特别在乎这个的,即使是达不到结婚年龄,也不影响两个人过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