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秋点兵
任务交待完毕,辛弃疾看了看天色,只见已近黄昏,便说道:“这样,待会儿程江你去城中醉风楼叫一席酒菜,老夫要为陈少侠、梅女侠接风洗尘。”
平时只吃粗茶淡饭的辛弃疾,如今却要订一桌酒席,足以证明他对陈梅二人的重视。
陈玄风感动不已,却不敢接受,拒绝道:“接风洗尘就免了吧,咱们还是赶紧再商量一下出兵的细节,然后晚辈夫妇还需前往临安府走一遭。”
辛弃疾一愣,问道:“陈少侠去临安府有事?”
陈玄风道:“是的。需要了却一桩恩怨。”
辛弃疾道:“事情很急?”
陈玄风当然不会说自己留在绍兴府有可能被师父抓到,只能撒谎道:“很急。而且,既然您老把诛杀那三个人的任务交给了晚辈,晚辈夫妇就不宜抛头露面,怎能前往酒楼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这话却是大有道理。杀手最是讲究低调,追求的就是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不显山不露水,直到出手之际才会突然暴起,一击必杀。若是早早被人注意上了,那还杀个毛线?
陈玄风如此迅速地进入角色,辛弃疾不由得喜出望外,点头笑道:“即便如此,酒也还是要吃的,老夫垂暮之年得见少年英才,怎不庆贺一番?程江,让酒楼把酒菜送到府衙来,这样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程江走后,辛弃疾又道:“老夫观你夫妻二人风尘仆仆,定是缺乏歇息,待吃了酒便在这府衙住宿一夜,总不至于这一夜都不能停留吧?”
陈玄风是真的想现在就走,但见辛弃疾说得恳切,心想就再冒冒险,在这里过上一夜,想来即便入夜以后师父真的追到了绍兴府,也无法立即查清自己二人的行踪。
想到这里说道:“那就叨扰您老一夜了。”
“诶!”辛弃疾佯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如今老夫与你已是同袍兄弟,为国为民同生共死,说甚叨扰?”
陈玄风连忙道歉:“是晚辈失言了,辛老勿怪。”
……
天色擦黑。府衙餐室里火烛通明。
辛弃疾,程江,陈梅夫妇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辛程陈三人已是面酣耳热,就连梅超风都喝了几盏,红扑扑的一张俏脸更增艳丽。
在来的路上陈玄风已经跟她说了在沈家门不让她喝酒的原因,那是为了灌醉老顽童,同时保持清醒头脑抄录经书的需要,绝非真的不许她喝酒。
见辛弃疾高兴,陈玄风便推脱不胜酒力,不敢再喝了,提出趁这会儿工夫聊一聊出兵的细节。
辛弃疾道:“具体细节你和程江商议后下达即可。不过老夫听你话音,似乎打算去过临安就不回来了,而是直接奔赴敌后,你是这样想的吧?”
陈玄风道:“兵贵乎神速。您老不也要求我们在大战开始之前完成一些任务么?”
辛弃疾道:“没错,老夫是这样说来。不过我军出征日期暂定为五月端午,如今才只四月初八,近一个月的时间,老夫再赠程江与你夫妇六匹骏马,时间上就不太紧张,有些事情做得太早了也未见的是什么好事。”
陈玄风明白辛弃疾这话的意思,就比如说纵火焚烧粮仓和草料场,这边大军还没开拔呢,你那边先把人家粮草烧了,那么人家只需继续调拨就行了,除非你把金国所有的粮食都烧了,可你总不能在金国全境燃起大火吧?
要是真有那个本事,也不用什么出兵北伐了,直接烧就烧出了胜利,就好比后世二战B52战略轰炸机群往东京扔凝固汽油弹那样。
于是说道:“晚辈当然不会做打草惊蛇之事,晚辈只是想提前抵达敌后,再潜伏起来做些准备工作,把目标周遭譬如地形、格局、守军防备区域等情况了解清楚,才更利于完成任务。”
这话不是胡说八道,这是正理。辛弃疾和程江听得连连点头,反倒觉得陈玄风心思缜密,不莽撞不冒失。辛弃疾沉吟了片刻,问道:“既然如此,你打算何时动身?”
陈玄风道:“明日拂晓。”
辛弃疾道:“这么说来,你夫妇二人是打算单独行动了?”
陈玄风道:“正是如此。所以晚辈才迫切要跟您老和程捕头商量。”
辛弃疾皱眉道:“这样恐怕不行。”
陈玄风道:“为何?”
辛弃疾道:“你们两个是老夫任命的正副统领,而且按照任务安排,你们两个也必须在一起,而且你们至少也要带几都人马一同行动,即便化整为零,也不能失去对全军的掌控,你若是明天凌晨启程,非但程江要跟你一起去,你二人所带的官兵也必须与你同路。”
“这……”陈玄风语塞了。带几都啊?至少六都吧?若是自己带着六百人先去杭州再去北方,师父追上来还不是一抓一个准儿?
辛弃疾却不着急,端起酒来小口啜饮,目光却始终看在陈玄风脸上,静等陈玄风自己想办法。
陈玄风苦思片刻,忽然想到一事,说道:“不如这样,飞虎军分为东西两路,东路六都人马,由程统领另行指派一名副统领率领,取道嘉兴、镇江、兖州前往金国中都。程统领率领我夫妇及四都人马为西路,经襄阳、南阳、商洛前往终南山,待联络全真派之后再经由太行前往中都,与东路军汇合。”
辛弃疾听罢暗暗称奇。心说这小家伙明明是刚出道的样子,怎么对行军路线这么熟悉?只怕如今朝中文武都不如他思路清晰,也就老夫能与之媲美。
原来他不止武功高强、性格坚毅,竟然还有这等才略。老夫这是捡到宝了!
他却不知陈玄风拟定的这两条路线、东面一条既是射雕世界黄蓉,随即哈哈大笑,而后说道:“不想陈少侠竟是文武双全,竟然也知老夫拙作!”
陈玄风连忙谦逊:“不敢,晚辈只是触景生情,觉得此际唯有您老这首破阵子堪称应景,一时忍不住背诵而出。”
“倒是有几分即景,不过季节却是不对,只能算是勉强可用。老夫当初赋闲田园,万万不敢想日后真有王师北上这天、更想不到夏初便会出兵。”
辛弃疾也谦虚了几句,随后又问:“陈少侠习文几载?可曾考取功名在身?”
陈玄风有点汗。心说我这不过是在九年级语文下册学的,不知道后世二本算不算个秀才?嘴上却回道:“晚辈住所偏僻,为了不耽误练武,因此不曾参加科考。”
辛弃疾大手一挥,“无妨!只要陈少侠有意入仕,无论这一战成败谁属,他朝老夫必推荐你参加春闱!纵然平时想要温习功课,现成的老师也是有的,那就是程统领。”
说话时左手一指程江,右手将一粒九花玉露丸扔进口中,又道:“程统领胸怀锦绣,身具进士之才,却被挡在考场之外,唯有投笔从戎,着实可惜!”
程江乃是伊川先生程颐之后,当代大儒朱熹的门生。只因韩陀冑施行庆元党禁,将以朱熹为代表的一众主张程朱理学的士子儒生斥为伪学者,因而失去了参加科考的权利。而辛弃疾和朱熹相交甚笃,便把程江收为记名弟子。
没错,程江其实就是辛弃疾的徒弟,只是学武太晚,因此武功并不如何出众。因此辛弃疾也不许他以入室弟子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