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渊清楚,自己的罪行一旦坐实,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既是如此,不如反了!
这里是泉州卫,只要掌控了泉州卫,就掌握了整个泉州府最暴力的武器,可以打家劫舍,可以任予任取,自封为王!
一旦朝廷发大军征讨,自己完全可以乘船出海,跑到南洋另觅出路!
横着是死,竖着或还有一条活路!
当年朱元璋不也这样想的吗?
他一个布衣穷鬼都敢反,自己还怕什么?
多年来根深蒂固,还怕这黄森屏这个外来户?
蔡业听闻周渊的命令,当即抬脚就向外走去。
林白帆斜跨一步,拦在蔡业面前,冷冷地说:“蔡千户,黄指挥同知还没发话,这门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蔡业歪了歪脖颈,狞笑道:“林白帆,你一个百户也敢拦我?”
林白帆将双手探向身后,苍狼两声,两把短剑已是出鞘,寒芒闪出人影:“拦住你的不是百户,而是大明军士!再向前一步,我会出手!”
蔡业心焦不已,却不敢上前。
林白帆善战斗,军中能战胜他的人不足十人。只因为不善巴结逢迎,多年来还只是个百户。此人不善开玩笑,做事很较真,往往是说到做到。
蔡业打不过林白帆,一旦他出手,后果可想而知,何况蔡业是赤手空拳,而林白帆还厚颜无耻藏了兵器!
瞿焕看了一眼周渊,脚都没挪动一下。
黄森屏是指挥同知,他是泉州卫最大的官,他还没发话你就让我们封了公署,这是啥意思,要造反啊?
造反死全家,你知不知道?
男人宁愿自己掉脑袋,也不能连累了父母妻儿。
一人做事一人当!
周渊咬牙切齿,喊道:“乌聚,黄半年!”
乌聚低头,和瞿焕一样,跟没听到一样。
黄半年转过身去,根本不看周渊。
平日里跟着你混吃混喝可以,是因为你能给我们带来好处,让日子过得舒坦一点。可你想让我们跟着你造反,想什么呢,醒醒吧。
造反是死路一条,当年陈友定在福建那么凶猛,可结果呢,被人围在城里不得不吃药自杀,结果吃的还是一堆假药,被活捉了去……尛說Φ紋網
陈友定都搞不定朱元璋,你能搞定?
知不知道,徐达虽然被王保保打败了一次,可他还活着,朱元璋手底下的能人多的是,他收拾不了草原上的元廷,想收拾福建还是一句话的事。
只有蠢货才会造反,自己平日里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没脑子的蠢货!不对,应该是为何偏偏有周渊这样的蠢货手握重权,把控地方!
于四野走向周渊,心痛地说:“你平日里贪婪,欺负军士,这些也就罢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祸害这里的百姓,更不应该有赶走顾知府的心思!”
卫营是原离居民区,处在晋江城外。
但卫营对外的联系并不是完全切断,消息闭塞。尤其是泉州卫,需要随时关注海寇,每日都会分派出去一批军士打探消息,顾正臣在府衙的所做作为自然也就传入了卫营之中。
但凡有识之士,良知之人,无不敬佩顾正臣!
可现在,有人想要将顾正臣赶走,赶走所有泉州府百姓心中的顾青天!
于四野第一个不答应!
噗!
于四野一拳重重打在周渊的腹部,周渊原本直立的身体顿时弯了下去,呕吐出尚未完全消化的食物。
“你敢——”
周渊刚说了一句话,于四野又落下一拳,砸在了周渊后背之上,直将周渊打在地上,一张脸正好落在刚刚的呕吐物里。
于四野看着地上狼狈的周渊,退后两步,对黄森屏拱手道:“请黄指挥同知发落!”
黄森屏微微点头,侧身看向顾正臣:“顾知府,现已查明,该如何处置,还请指示。”
此言一出,于四野、瞿焕、乌聚、蔡业等人直接傻眼,林白帆、黄半年等人更是震惊不已。
黄森屏不是第一天来泉州卫,他知道自己的官在卫营里最大,也清楚知府管不了卫营,可他面对顾正臣时,先是谨小慎微,退出主位,后是连连请示。
这很不正常!
堂堂指挥同知根本没必要听从一个地方知府的命令,这种屈尊于人的做派,明显是将顾正臣当做了长官,将自己当做了属官!
水师储兴嘴角微微动了动,神情中满是“果然如此”的笑意。
站在储兴一旁的孟万里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看明白,也清楚了顾正臣的可怕!储兴一直在给自己强调莫要小看了顾正臣,自己不以为然!
如今看来,储兴知道顾正臣有多大能耐!这个顾知府,他不仅仅是知府,背后必然还有着其他身份!
蔡业想不通,泉州卫的事,为何给外人请示?
于四野喉咙动了动,总感觉今日这局并不是黄森屏设计,顾知府也不是请来的证人,更像是这一切的主谋。
兴许,他才是真正运筹帷幄、拿主意的人!
顾正臣转身,走至主位上坐了下来,抬手一拍桌案,威严的气势瞬间传荡在殿内。
“书吏杨经,你现在可有话说?”
顾正臣沉声道。
杨经当即喊道:“有话说,有话说,是周渊指使军士伪装为海寇,他还勒令我不准我说出去,否则……”
顾正臣继续问:“百户万兴,军士庄大头、黄盐铁、韩廉……你们可还有话说?”
万兴见周渊大势已去,料无翻身的可能,只好全都交代清楚,其他人见风使舵,全都抖了出来。
顾正臣呵呵冷笑两声,愤怒地喊道:“为了让本官失权,离开泉州,周渊,你倒是用的好计谋!如今你指使军士伪装海寇虐民事实清楚,又下令属下擅封公署,有谋反之意!两罪并罚,籍没家产,斩首示众!蔡业知恶为恶,最大帮凶,参与谋反之意甚重,籍没家产,斩首示众!”
“至于其他胁从之人,各领六十鞭,以作惩戒。他日若再敢有人为恶害民,无论所犯何罪,当罪加一等,该笞则杖,该杖则徒,该徒则流,该流则死!绝不轻饶!来人,将周渊、蔡业绑出去,杀了!”
命令下了,无人敢动。
于四野、林白帆看向黄森屏,有些不知所措。
杀周渊、蔡业?
天啊,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一个知府,竟然坐在泉州卫公署的大堂之上,公然喊着要杀掉泉州卫指挥佥事、千户!
他们可是泉州卫的高官!
何况周渊在开国时期立下了不少军功,虽然没混到伯爵,但毕竟是指挥佥事,若按五等公爵分的话,至少是个子爵,比男爵高一些。
再说了,别说泉州卫的武将生死,就是寻常军士的生死,都需要报给大都督府,请示朝廷处理,擅杀将领与军士,这可也是死罪啊!
黄森屏深深看着顾正臣,面对这杀气凛然的命令,多少有些不安,上前,低声问了句:“杀了他们,当真可以吗?”
声音虽然不高,但在安静的公署堂上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得真切。
这是一次放低姿态的进言与提醒!
于四野、林白帆等人震惊不已,不知道为何黄森屏以顾正臣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顾正臣没有犹豫,看向周渊、蔡业,不容商议地下了命令:“他们不死,如何给泉州府百姓一个交代?告诉泉州卫所有军士,他们的使命是护卫泉州府,而不是祸乱泉州府,谁若想扰乱泉州府百姓的安稳日子,就是与朝廷为敌,唯死无他!将他二人拖出去,枭首示众!”
黄森屏见顾正臣拿定主意,也不再多说什么,下令道:“拖出去,杀!”
于四野、林白帆见黄森品都发了话,那就动手吧,反正出了事也是长官的责任,与自己无关,顺带能看一场人头落地的好戏,赚了。
周渊见于四野带军士走了过来,对顾正臣喊道:“杀了我,你也没活路可走!顾正臣,你已经是麻烦缠身,失了知府印信,还要作死不成?黄森屏,你只是指挥同知,无权杀我,难道你想被槛送金陵?”
黄森屏并不介意周渊的话,反而平和地说:“若杀你能安泉州府无数百姓,别说槛送金陵,就是身闯地狱又如何?”
顾正臣赞赏地看了一眼黄森屏,对周渊道:“你说我麻烦缠身?那你有没有想过,知府印信到底是高晖参政从我手中收走的,还是我主动交出去的?”
周渊愣住了。
印信不在你手里了,这是无可争辩的结果。谁管是你被动还是主动交出印信,这貌似没什么区别?
顾正臣见于四野控制住周渊,便走了过去,在其面前停了下来,轻声道:“我主动交出印信,自然也能主动拿回来。你们以为泉州府不在我的掌控之下,所以安心,殊不知,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周渊,有句话说的好,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会凝视你。”
周渊挣扎了下,被牢牢扣住。
“我是深渊。”
“现在,我要反击了。”
顾正臣轻轻地说完,背负双手,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门口走去,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令人胆战心惊的话:“黄森屏,整顿好泉州卫,害群之马该杀则杀,朝廷那里自有本官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