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仿佛一张白色巨网迎头罩下来,林青霜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两边是起伏的山峰,四下无人。
连鸟雀都消失了踪影。
身后的脚印很快被大雪覆盖,她的心头火热,竟丝毫感觉不到凉意,满脑子都是对美好未来的畅想。
等杜氏一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家的万贯家财,偌大的宅子,还有江大哥的温柔宠爱,六品官夫人的荣耀,就都是她的了。
江大哥,你等着我!
我们一定会生生世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哒哒,哒哒。
静谧的山道上,忽然传来马蹄响,将林青霜从憧憬中拉回神,她疑惑地扭过头去看。
苍穹之下,雪雾之中,一个男人策马而来。
身穿一袭玄色的箭袖轻袍,墨染的大氅拢在外面,迎风而舞,猎猎作响。
将他挺拔的身段衬得越发英姿飒爽。
等马儿跑近了些,林青霜也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眉眼冷峻,眸如寒星,似乎能透过它看穿主人的前世今生;鼻梁又高又挺,微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散发着清冷又犀利的味道,勾得人挪不开眼,恨不得凑上去一探究竟。
那样的丰神俊朗,英武不羁。
林青霜看呆了,目光中尽是痴迷。
是梦么?
她心心念念的江大哥,竟然就这样从天而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恍若天神下凡,特意来渡她的。
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林青霜的一颗心激荡无比,兴奋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是了,一定是贞婆婆的咒术起效了,杜氏要倒霉了,所以老天爷才会把江大哥送到自己跟前。
而她,也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林青霜差点喜极而泣。
她一把扔掉了手里碍事的油纸伞,迫不及待地跑到路中间,冲马背上的男人挥舞着双手,“江大哥!是我啊,我是霜儿啊!你带我一起走吧江大哥!”
话音刚落,凌厉的破空声起。
还没等林青霜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花,身子被一条又冷又硬的长鞭缠绕着卷上了半空。
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出声,但很快就激动起来。
江大哥这是打算直接将她卷上马背么?
好粗鲁,她好喜欢……
啪。
林青霜被重重地甩到了路边,若不是手指深的积雪缓冲着,只怕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懵了,不敢置信地仰头望向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江漓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俊脸比这漫天的大雪还要冰冷几分,修长的双腿猛地一夹马肚。
宛如一道飞鸿,从林青霜的身旁头也不回地掠过。
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林青霜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地追赶,边追边喊:“江大哥,江大哥你等等我啊!你带我走,别丢下我好不好?!”
可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
更何况这冰天雪地。
林青霜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等抬起头,哪里还有江漓的人影。
她的眼泪忽地掉了下来。
江大哥……
江大哥……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这般狠心,竟然就这样将她抛在这荒山野岭,不管不顾。
难道就不怕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遇到危险么?
哭了好半晌,林青霜终于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暗暗发狠。
没关系,等贞婆婆的咒法起效,杜氏死了之后,便再也不能迷惑江大哥了,到时候江大哥自会清醒过来,知道谁是真心爱他的人……
林青霜抹干了眼泪,站起身往回走,去找自己的伞。
刚把伞拿到手心,前面忽然又过来一个人。
是谁?林青霜定睛看去。
只见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五短身材,跟个矮冬瓜一样。
最怪异的是他的长相,脑袋尖尖的,腮帮子大大的,眼睛小得只剩下一条缝,像极了地沟里的黄鳝。
猥琐又丑陋。
不是胡老六是谁?
林青霜神情大变,赶忙把伞撑开挡住了自己的脸,扭头就走。
不是她胆儿小,而是这胡老六根本不是个正常人,长得差就算了,关键人品比长相还要差。
之前她在清水塘边洗衣裳,被蛇吓着,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那胡老六打着救人的幌子,趁机对她上下其手,占尽了她的便宜。
最憋屈的是,她还不能嚷嚷,否则丢脸的只有自己。
那也就罢了,她咬牙认下了这个栽。
可胡老六那个杀千刀的,居然还倒打一耙,怂恿他五个姐姐找上门来,那些泼皮悍妇口口声声说她坏了自家弟弟的清白之躯,非逼着她负责不可。
否则就要去衙门里告她。
把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她的名声也跟着彻底坏了。
负责当然是不可能负责的,她是名声坏了,又不是脑壳坏了,还真能嫁给胡老六那种狗男人不成?
为了息事宁人,迫于无奈,最终林家赔了胡老六二十两银子,才算了解了这档子恶心事。
没想到今儿这么倒霉,居然又碰见了这个黄鳝头。
万一他再死皮赖脸地纠缠,那……
想到这里,林青霜也顾不得雪地难行,连忙加快了脚步,恨不得即刻飞回家。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才走了十几步,就被胡老六追了上来,别看他矮墩墩的,成日里东钻西窜,倒是练就了一双好腿脚,跑得贼快。
胡老六从边上探头瞧了林青霜一眼,大喜,“哎呀呀,还真是你呀青霜妹妹,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
林青霜面如寒霜,不理睬他,径直走自己的路。
胡老六却半点眼力劲儿也没有,“青霜妹妹,这大雪天的,你怎么在这里?做什么来了?”
林青霜猛地顿住了步子,冷声道:“做什么关你何事?滚开,离我远些。”
胡老六丑脸一僵。
心里也来了气。
他娘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群芳阁里的那些婊子是狗眼看人低,嫌他长得太磕碜,砸钱都不肯做他的生意。
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
而眼前这个,仗着有几分姿色,便各种装清高摆脸子,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不成?
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林青霜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不就是长了个洞能生娃么?呸,有什么了不起的!
怒从心头起,色向胆边生。
越想越窝火,胡老六黏腻的目光在林青霜滚圆的臀部上打了个转儿,猛地咽了咽口水。即便是这鹅毛大雪,也浇不灭他下腹窜起的无名之火。
胡老六鬼鬼祟祟地环顾一圈,见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于是胆儿越发肥了。
竟鬼使神差地伸出咸猪手,在林青霜的腚上摸了一把。
“啊!”
林青霜尖叫一声,俏脸涨红,又惊又怒,回头就是一巴掌,气急败坏地打在了胡老六的脸上,“姓胡的,你个没皮没脸的畜生!再敢动姑奶奶一下,信不信我、我杀了你!”
胡老六腆着脸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青霜妹妹的手里,是我胡老六的荣幸。”
说着,还恬不知耻地将自己的丑脸凑过来,“你打呀,打死我呀。只要打不死,我就是你的人了;打死了,那我就是你的鬼,一辈子缠着你,不离不弃……”
林青霜气得浑身颤抖,胸脯剧烈起伏,目眦欲裂。
恨不得将他剁碎了喂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转身拔腿往家的方向跑去,想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可即将吃到嘴的鸭子,胡老六又怎会舍得让它飞走?
他咬了咬牙,猛地从后面将林青霜扑倒,死死压在她身上,口中哀求道:“好妹妹,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开个荤吧……”
“滚开!你滚开!”林青霜一边哭叫,一边死命挣扎。
可惜男女天生力气悬殊,哪怕胡老六是个矮冬瓜,也一样挣不脱。
胡老六猴急地扯开了少女的衣襟,在她脖颈间如狗一般贪婪地嗅着,“青霜妹妹,你好香啊……乖乖的,别怕啊?我发誓,将来一定对你好,对你爹好,一辈子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宠着,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你、你就从了我吧……”
从了他?不,不要!
她冰清玉洁的身子是留给江大哥的,只有江大哥才有资格碰她,别的男人谁都不配!
林青霜拼命反抗,捶打,哭叫。
可也正因为如此,让男人找到了机会,将腥臭的舌头挤进了她的嘴里。
林青霜的眼睛猛地瞪大,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突然用力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
胡老六从她身上弹跳起来,捂着嘴嗷嗷惨叫。
林青霜双眼赤红,也挣扎着爬起来,拿起伞疯了一样往他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哭,“畜生,我打死你,打死你!”
胡老六的舌头痛得不行,哪里还有旖旎的心思,一把将她推到了路边。
林青霜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手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擦破了,疼痛越发刺激得她理智尽失。
于是随手捡起那个东西,大叫一声冲向了胡老六,用尽全力砸向了那个黄鳝头。
砰!
是头骨碎裂的声音。
胡老六呆住了,愣愣地摸了摸,满手的血。
接着,血液从尖尖的脑袋顶上汩汩冒出,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最后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惨白的雪,鲜红的血。
如同雪地里开出了一朵艳丽的红梅,诡异中透着触目惊心的美。
胡老六的眼神从不敢置信,到逐渐失去光彩,最后直挺挺地往后仰去。
砰然倒在了雪地中,没了动静。
林青霜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火烙一般扔掉了手里的石块,哆嗦着手去探胡老六的鼻息。
死、死了?
她吓得连连后退,不停地摇头,整个身子抖得像筛糠。
“不是我……不是我要杀你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非要找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