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只是阿尧,你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后果?
苏清尧躬身而立,“还请母亲教诲。”
赵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一点点剖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且问你,单凭一个娄冬儿的证词,能否定下苏锦绣的罪名?”
苏清尧略一思索,然后摇头,“不能。”
苏锦绣完全可以狡辩,说是娄冬儿在诬陷她。
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关键的人证物证早就没有了。
死无对证,如何能定罪?
“你熟读大昭律例,也当了那么多年的知府,心里应该很清楚,这桩案子是钉不死苏锦绣的。”
“说不定还会被她反咬一口,上达天听,告你一个胡乱判案之罪。”
“到时候你当如何自辩?”
听了老娘这番话,苏清尧沉默了。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
只是一想到小妹曾受过的那些苦楚,他的心就像被利刃穿刺一般疼痛,恨不得立刻、亲手宰了苏锦绣那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为小妹报仇雪恨!
赵老夫人继续往下说道:“即便能找到当年那帮畜生出来作证,此事也不宜闹大。”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一旦曝光,苏锦绣固然身败名裂,但她毕竟是咱们苏家嫁出去的女儿,苏家的名声也一样会受到牵连,成为全凤阳府的笑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能干。”
苏清尧渐渐冷静下来。
点了点头,“娘说得对,是儿子太冲动了。”
“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再不痛快也得忍着。”
“你不要忘记了,苏锦绣不光是从咱们苏府出去的庶女,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堂堂吉郡王府的当家主母。”
“吉郡王府是禹王的母族,得罪了吉郡王府,也就等于得罪了禹王殿下。”
“禹王如今风头正盛,将来能走到什么地步,尚未可知。”
“若是有朝一日他爬上了那至高无上之位,想起这桩旧事,跟我们来个秋后算账,那对咱们整个苏家来说,岂不是灭顶之灾?”
姜到底是老的辣。
赵老夫人的高瞻远瞩,远不是儿子所能比的。
经过她这么一点拨,苏清尧也彻底看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只是仍然不甘心,“难道就这样任由苏锦绣逍遥法外么?”
“不,苏锦绣必须死!”
赵老夫人眼中闪过冷意,“但她不能死在你的手里。”
苏清尧心念急转,“娘的意思是……”
赵老夫人摆了摆手,“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不要打草惊蛇。后宅之事,自有娘来处置。”
“是,儿子都听娘的。”
说了一会儿话,赵老夫人也乏了。
苏清尧叮嘱晴嬷嬷好生照顾,然后抬脚离开了春晖堂。
赵老夫人疲累地靠在了枕头上。
晴嬷嬷替她按摩肩膀,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出了口:“老夫人打算怎么对付苏锦绣?”
怎么对付?
赵老夫人笑了笑。
“所谓打蛇打七寸,攻人要攻心。苏锦绣害得我跟清儿骨肉分离,害得清儿红颜早逝,单单只是让她赔一条命,可太便宜她了。”
“她如今的荣耀是我给的,我能给她,自然也能收回来。”
“她的身份,她的权势,她的钱财,还有她的儿子,她所在乎的一切一切,我都会一点点从她身边夺走。”
“我要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把清儿所受的苦难,百倍千倍地还给她。”
“苏锦绣,值得这世上最肮脏最残忍的死法。”
只有这样,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赵老夫人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似乎只是在拉家常。
晴嬷嬷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跟在赵老夫人身边几十年,从小就在她身边服侍,自然了解赵老夫人的性子。
赵老夫人是个体面人。
她待人亲切。
与人为善。
心中有佛。
从不刻意刁难任何人,凡是认识她的,几乎都在背后叫她一声“活菩萨”。
然而这些只是表象罢了。
一旦谁不长眼触碰到了她的逆鳞,那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佛与魔,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自求多福吧……”晴嬷嬷在心里为苏锦绣默哀了好几息。
“老夫人,您也累了,不如睡会儿,晚膳的时候我叫您。”
赵老夫人嗯了声。
闭上眼。
缓缓躺了下去。
晴嬷嬷细心地替她掩好被子,正准备去厨房那边看看,赵老夫人突然噌一下坐了起来,两眼发直。
“不对。”
“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什么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
晴嬷嬷有些不明所以。
“我想起来了!”赵老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激动不已,“快,快去把阿尧喊回来!”
“嗳,您别急,我这就去!”
苏清尧刚上马车,正打算去府衙办公呢,就被春晖堂那边的下人给拦住了。尛說Φ紋網
下人跑得满头大汗,说老夫人要见他。
不是刚见过吗?
苏清尧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老娘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赶紧跳下马车往那边赶。
刚进内堂。
啪,迎面一只绣花鞋扔过来,正中他的大肚腩。
苏清尧懵了,“娘,您砸我?”
“砸你怎么的?”相比较刚才那副气息恹恹的样子,赵老夫人的精神头明显好多了,甚至还带着些许亢奋,“我问你,我那三个……不,四个宝贝外孙呢?如今怎么样了?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跟我说清楚就跑了,你赶着摸鱼啊?”
这,苏清尧一脸无辜,“您也没问哪。”
赵老夫人哼哼,“我不问你就不说啊?你这个舅舅是怎么当的,一点也不称职。”
苏清尧:“……”
得,您是我亲娘,您说什么都有理。
提起几个外甥,苏清尧也忍不住兴奋起来,“娘,知道您的外孙是谁吗?”
赵老夫人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之前说,清儿嫁给了江墨年,也就是说,那天来的那位神武校尉江漓,便是我的嫡亲外孙?”
“可不就是!”
苏清尧牙床都笑出来了,“不止是他,还有这次科考的府案首江湛,也是您的嫡亲外孙!”
晴嬷嬷一拍掌,“哎呀呀,江校尉老夫人之前见过的,真真是英明神武,一表人才,一看就知道是个有能耐的。”
“还有江湛。”苏清尧忙提醒道。
晴嬷嬷噗嗤笑了,“是是是,江案首老夫人虽然没见过,但也是听说了的,不光人长得俊俏,文采还顶呱呱的好,将来一定能金榜题名,进士及第!”
“老夫人,您有福了。”
赵老夫人眼泛泪光,“是啊,清儿生了两个好儿子。”
“不止两个,家里还有呢。”苏清尧哈哈大笑,“还有个老三和一个小闺女,不用说了,必定都是好孩子。”
赵老夫人连连点头,又悲又喜,“好,好啊……”
清儿九泉之下,要知道孩子们都长大了,出息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她激动地一挥手,“去准备准备,我要去乌头县,看我外孙子!”
苏清尧笑容僵住。
这,也太心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