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穿越者（十四）
直到傍晚，杨复礼、韩攸宁夫妻两个才姗姗来迟。</P>
郑太后：……</P>
已经气过了头，反倒没有那么气了。</P>
她盘膝坐着，并没有因为帝后夫妇的到来，就改为比较正式姿势。</P>
虽然没有脸色铁青、开口训斥，但这种过于“家常”的坐姿，就足以表明她的态度——哀家，很生气！</P>
杨复礼自然是学过礼仪的，看到郑太后这完全不顾体面的随意坐姿，即便自己是亲儿子，都有些过于随意，而对方却还是在继子、继子媳妇面前如此做派，就表明这位是在赌气。</P>
为什么赌气？</P>
当然是帝后没有回宫后第一时间来给她请安喽，这显然就是不把她这个便宜继母放在眼里啊。</P>
好啊，你们不看重我，我索性也不用给你们客气。</P>
左右我这是在自己宫里，对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妇，随意些，还能说成是更亲近、更没有架子。</P>
这种事儿，就算说出去，朝臣们也不能苛责一个老太后。</P>
毕竟，我和帝后是“一家人”，我们私底下随意些，也是一家和睦的体现呢。</P>
杨复礼：……这老虔婆不会以为，这样就是对他和阿宁的羞辱？</P>
呵呵，慢说盘膝而坐了。</P>
就是箕坐，杨复礼和韩攸宁也不会在意。</P>
箕坐，至少还是坐着呢。</P>
对于杨复礼这种从小在市井讨生活的小混混来说，他见过太多的妇人当街撒泼打滚，还有妇人互骂、互撕头发的精彩画面。</P>
箕坐，这是对上流社会、对世家以及倾慕世家的贵人们的无礼与粗鄙。</P>
而杨复礼骨子里就不是“贵人”，贵人间的羞辱、算计，杨复礼根本就不在乎。</P>
他懂，但他真觉得不是事儿。</P>
至于韩攸宁就更好说了，她都不是古代土着，在她熟悉的现代里，人们想怎么坐就怎么坐，不想坐都可以躺着。</P>
左右这里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P>
这对夫妻，真的没有觉得被冒犯。</P>
他们甚至还想“客随主便”。</P>
杨复礼更是被唤醒了小流氓的一面，没有像刚进门时的严肃、正经，而是忽然间，背脊松了，肩膀垮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吊儿郎当。</P>
郑太后微微蹙眉，这竖子怎么了？</P>
哀家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就、就开始变身小流氓了？</P>
倒是规规矩矩跽坐在郑太后身后的郑七娘，眸中闪过一抹光芒。</P>
杨复礼没有恭敬的行礼，而是“随意”的一屁股坐在了木地板上。</P>
郑太后瞳孔猛地收缩，这个竖子，好生无礼。</P>
不行礼也就罢了，居然还——</P>
“还是阿母这里松快！到底是一家人，不用讲究外头的那些繁文缛节！”</P>
韩攸宁在郑太后即将发飙之前，微微欠了欠身，就跪坐在了杨复礼身边。</P>
韩攸宁的坐姿，既不似杨复礼这般“豪迈”，也不如郑七娘的板正，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P>
说规矩，肯定不规矩。</P>
可若是粗鲁，就有些严苛。</P>
韩攸宁的做派，才更像是一家人在一起的随心所欲。</P>
嗯嗯，就跟郑太后一样，会让有计较的人心里不舒服，可又无法拿到明面上倾诉怎么个不舒服。</P>
郑太后：……好啊！又是这样！这对夫妻，似乎最擅长如此。</P>
一个嬉皮笑脸的耍无赖，一个半规半矩的打圆场。</P>
红脸白脸，倒是分配得刚刚好。</P>
唯有郑太后这个把规矩印刻到骨子里的老人家，会被这套组合拳气得喉噎胃疼，偏偏还不能发作。</P>
已经老迈、且失去权利的继母，与正当壮年、九五之尊的继子，本就关系微妙，艰难的维持着平衡。</P>
一旦郑太后发飙，率先打破了这个平衡……</P>
呼~~吸~~</P>
郑太后默默的一番吐纳，总算压下了胸中翻滚的怒意。</P>
她顺着韩攸宁的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皇后喜欢就好！”</P>
她没有像以前一样，装模作样的称呼韩攸宁为“阿韩”，或是更肉麻些的“阿宁”，而是直呼“皇后”。</P>
郑太后就是想提醒韩攸宁：这里不是寻常百姓家，是皇宫。</P>
就算是再“家常”，也要讲规矩、讲体统。</P>
真当哀家随意些，你们就忘了哀家的身份？</P>
我不是普通继母，我是皇太后！</P>
“喜欢！阿母这里，本宫自是喜欢！”</P>
韩攸宁笑得温柔、谦卑，可说出的话，暗中带着锋芒。</P>
郑七娘的眼睛更亮了：好个犀利的韩皇后！</P>
谁说她出身寒微，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P>
或许，人家真的不懂所谓的世家典范，但人家心态松弛，不卑不亢，总能用最平静的方式，刺激得对手发疯。</P>
要知道，这种“表面温和，实则却能让对方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超越阶级的蔑视”的高贵，才是世家的精神核心。</P>
出身世家的郑太后，没能让寒门出身的儿媳妇感到自惭形秽，羞愤欲死，反倒被人家气得脸色发白……姑母，你又输了！</P>
唉，都不是在正式场合的正面交锋，也没有唇枪舌剑的激烈对决，就是轻飘飘的几句话，郑太后与韩皇后，高下立判啊！</P>
郑七娘是郑太后的嫡亲侄女，但她更是郑家精心教养出的未来皇后。</P>
她聪慧，有格局，更有心胸。</P>
这种见识与气魄，并不是让郑七娘把“皇后”当成执念。</P>
郑七娘真正的偏执是权利，是家族的荣耀与昌盛。</P>
杨复礼与韩攸宁，是否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不敢确定，但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帝后‘合作’默契，他们两个是个整体，正在对抗着以姑母为后的世家、权贵！</P>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感情，而是为了利益，那才是最可怕的。人心易变，利益却不会！</P>
这样的帝后，他们两人之间，是容不得第三个、第四个外人的。</P>
且，我的身份，以及我的骄傲，我必须是皇后，而非什么四妃。哪怕是贵妃，说到底，也终究是个妾。</P>
郑七娘一边默默围观郑太后与帝后的言语机锋，一边暗自琢磨着。</P>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赢了一轮的帝后，由皇帝杨复礼开了口：“阿母，有件喜事，我要与你商量。”</P>
嘴上说着“商量”，杨复礼的态度就是“通知”。</P>
“朝上的那些御史们说得对，新皇登基，确实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理当施恩天下！”</P>
杨复礼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P>
明明说的是正经事，可就是透着那么一丝的不正经。</P>
郑太后不忍直视，可又被他树话里的内容所吸引，不得不看向他：“哦？陛下也觉得应该大赦天下？”</P>
郑太后的语气里，都带着几分期待。</P>
倒不是说，需要被大赦的罪人中，有她郑氏的族人。</P>
一来，大赦是规矩，杨复礼一个半路杀回来的平民皇帝，凭什么乱了规矩？</P>
二来，郑家虽然没有族人需要大赦，郑家的姻亲却有的需要啊。</P>
世家本就枝繁叶茂，姻亲更是盘根错节。</P>
虽然世家不是铁板一块，很多时候也会相互攻讦。</P>
有人得势，有人败落……这都非常正常。</P>
但，世家终究是世家。</P>
一方败了，不得不远离中枢，甚至是被流放，此番争斗就算是有了一个结果。</P>
若是有机会，能捞一把是一把。</P>
毕竟大家除了是政敌，还是亲戚呢。</P>
再者，即便被赦免，这些人也不可能一跃飞回原有的等级，继续跟老对头死磕。</P>
他们要从头开始，甚至需要向对头屈服。</P>
……不管有着怎样的恩怨情仇，但都是世家内部的事儿，容不得外人置哙。</P>
而大赦，就是上一轮洗牌后的补救。</P>
知道有大赦，某些家族行事起来，才会无所顾忌。</P>
若是大赦的路都被堵死了，有些胆子小的末流世家，可能就要变成屈从于皇帝的走狗了！</P>
“没错，确实要施恩天下！”</P>
杨复礼虽然嬉皮笑脸，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文字漏洞。</P>
他可不是要大赦天下，而是施恩天下。</P>
大赦与施恩，还是有着极大的不同呢。</P>
郑七娘：……嗯？施恩天下？不是大赦！</P>
莫非——</P>
就在郑七娘暗自狐疑的时候，就听到杨复礼继续说道：“这事儿，还要谢谢阿母，若不是阿母安排严嬷嬷去教养阿昭，我还想不到呢。”</P>
郑太后满心期待着杨复礼说出“大赦天下”的话，一时间，竟没有留意杨复礼话里的重点——明面上，严嬷嬷并不是她的人。</P>
严嬷嬷，是元后故人啊。</P>
是宫中的“中间派”，没有被任何一方的势力所拉拢呢。</P>
杨复礼这个外来的皇帝，又是怎么知道严嬷嬷的根脚？</P>
郑太后忽略了，郑七娘却敏锐的抓住了。</P>
她顾不得“含蓄”，忽然抬起了头。</P>
她就看到相貌极好，却一脸痞笑的杨复礼，裂开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唉，我从来都不知道，做宫婢竟是这般的苦。”</P>
“一入宫门深似海，此生再难见父母！就像严嬷嬷，入宫二十多年，父母可能都已离世，她们却连尽孝道的机会都没有。未来，更是要老死宫中，真真可怜！”</P>
“这些宫婢，大多都是良家女子，不该如此凄惨！故，朕欲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