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鹤轩任由晴天替自己吹着手上被打的伤痕,眼神却越过她的头顶看向了松涛和站在门口的月桃。
两个人都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秦鹤轩开始还以为晴天是来找自己的,但是想到她当时在门外说的那句话,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晴天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如果知道秦鹤轩在读书,肯定不可能会闹着要来找他。
定是松涛早晨见他紧赶慢赶才写完了昨晚的功课,怕魏先生责罚,所以叫人偷偷去给月桃送了消息。
月桃应该是借口带晴天来看魏先生,然后把她带过来帮自己解围的。
所以之前晴天在门外问的不是秦哥哥,而是魏先生是不是在这里。
他能想明白的问题,魏衍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只不过魏衍并不知道这是松涛的自作主张,以为是秦鹤轩耍的小伎俩。
不过晴天刚才的话说得也有道理,甭管什么时间写的,秦鹤轩的确是完成了功课,也都是认认真真写的并没有糊弄了事。
于是责罚这件事便就此翻篇儿了。
“晴天,你是留在这里陪小少爷上课,还是跟着月桃回去玩儿?”
“我在这儿陪秦哥哥。”晴天不假思索地说,一脸生怕自己离开之后,魏衍又要打秦鹤轩的模样。
魏衍失笑道:“放心,你刚才已经说服我了,所以我不会再责罚他了。
“你若是想留下,那我可是要考校你了。”
“先生尽管考。”晴天十分自信地说。
魏衍随口提了几句之前教过她的诗,晴天都十分顺利地背出了下一句。
就连之前秦鹤轩写给她的册子上面,大部分的诗她都已经会背了。
就连魏衍也不由得服气,这种天生的才华,别人是真的羡慕不来。
“那你先乖乖在这里坐会儿,我给小少爷讲完文章,再教你背几首新的好不好?”
“好。”晴天点点头,被秦鹤轩报上椅子坐着,听魏衍给秦鹤轩讲课。
只不过她虽然记忆力好,但是理解能力还跟不上。
魏衍讲的很多东西听在她耳朵里就像天书一般,越听眼皮越沉。
等魏衍给秦鹤轩讲完,布置了几道题让他作答之后,刚想夸晴天乖巧,一直没有出声更没有捣乱,两个人才发现晴天原来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秦鹤轩见状失笑,脱下自己的坎肩儿给她盖在肩头,小声冲魏衍解释道:“她昨晚第一次在外头睡觉,想她娘想得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没睡好。”
魏衍此时突然想到什么问:“你昨晚过去陪她来着?”
秦鹤轩没想到魏衍这么敏锐,抿唇点了点头。
“难怪一大早起来赶功课。”魏衍皱眉,“那我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解释?”
“先生不喜欢找借口的人。”秦鹤轩垂眸道,“是我没能安排好时间。”
其实昨晚他是有时间完成功课的,只是当时被穆铮扰乱了心神所以才没能写完。
“我不喜欢找借口的人,有不代表我不近人情,真的有事也不是不能通融的啊!”魏衍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一点儿正常十岁孩子的样儿都没有。”
秦鹤轩听了魏衍这话,微微有些怔愣。
正常的十岁孩子应该什么样?
应该是关外军营中那些孩子一样每天到处疯跑么?
还是该像回京之后看到的一些公子少爷一样沉溺于玩乐?
见秦鹤轩一脸迷茫,魏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干脆拍拍秦鹤轩的肩膀道:“既然晴天过来玩,不如今天就给你放半日假。
“今天也没有功课,你就好好陪她去玩吧,自己也放松放松。”
魏衍说完,自己端着茶壶离开了书房。
秦鹤轩看着睡得正香的晴天,缓缓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回想着魏衍刚才的话,有些发呆。
晴天没睡多久便醒了,揉揉眼睛发现屋里一片安静,吓得她赶紧坐直身子四下张望。
发现秦鹤轩还在旁边才松了口气。
“秦哥哥,魏先生呢?”晴天有点心虚地问,“该不会因为我睡觉被气走了吧?”
“怎么会。”秦鹤轩笑着说,“魏先生见你来了,还特意给我放了半日假人,让我好好陪你玩呢!”
“真的?”晴天惊喜地看着秦鹤轩,然后发现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纸,上面已经花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图案了,“秦哥哥,这是什么呀?好好看呀!”
“好看么?”秦鹤轩问。
“好看!”晴天拼命点头,“有点儿像之前在玲珑阁看到东西的那种感觉。”
“没错儿!”秦鹤轩没想到晴天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画的的确都是西洋风格的花纹。
晴天之前说想让她三叔做积木,秦鹤轩是记在心里并且细细考量过的。
叶老三的手艺不错,上色也做得十分细致,单从工艺上说,是绝对拿得出手的。
只是如果想多赚钱,就还是要多花点儿心思。
所以秦鹤轩就将主意打到西洋物品上头了。
虽说朝廷开了海禁,但是因为路途遥远,风险极大且时间很久,所以商人们往往都是挑稀罕物件儿运回来贩卖。
像积木这种没有任何特殊技术的孩童玩具,是不可能在他们有限的船舱内占上一席之地的。
但是这几年京城十分流行西洋玩意儿,各家也都有小孩子,若是能做一批这样的积木,应该很容易打开销路的。
所以昨天白天去玲珑阁的时候,秦鹤轩便向掌柜简单询问了几句。
掌柜听了之后对此颇有兴趣,表示如果真的做工很好的话,的确可以尝试一下。
所以秦鹤轩刚刚没事做的时候,便着手花了一些样稿。
他心里对这个生意已经有了一定的打算,于是对晴天道:“你之前的提议挺好,我回头叫人去找你三叔谈一谈,若是他想做这个的话,那可以合作一下。”
“好。”晴天的心思很简单,只是为了秦鹤轩认可自己的想法感到高兴,如果三叔能通过做积木赚钱那就更好了。
既然决定要做这个,秦鹤轩就丝毫没有耽搁地行动起来。
毕竟此时已经临近年底,若是能在过年前赶制出来一批积木,说不定可以趁着过年卖个好价钱。
他将自己画好的花纹交给穆铮,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明之后,让他去丰乐县找叶老三谈这件事。
叶老三如今依旧还在木工坊做事。
这天大家都在房中午休,门子突然表情怪异地过来找他。
“叶三哥,少东家叫你去花厅一趟。”
叶老三闻言赶紧一骨碌起身,穿好衣裳跟着门子往花厅去。
他如今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也学得会为人处世了不少。
路上走到前后无人的地方,立刻摸出几枚铜板塞给门子,低声问:“好兄弟,你跟哥哥透露一下,少东家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可是我最近有什么东西没做好?”
“叶三哥,其实也不是少东家要找你,是京城来人要找你。
“而且还是由扈捕头陪着来的,少东家这会儿正在花厅内招待他们呢!”
门子说完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叶三哥,你也跟我说句实话,你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跟蒋员外家认识也就算了,怎么还认识京城秦家的人啊?”
“秦家来人了?来做什么?”叶老三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这段时日一直都在木工坊做事,对家里的事儿一无所知。
门子见他的表情不似伪装,加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木工坊上下都知道叶老三是个老实人。
“那兴许是秦家有什么贵重的家具需要修补,听说了你的名气所以才来的吧!”
但是这话说完别说叶老三了,门子自己都不信。
京城是什么地方,卧虎藏龙的什么能人没有。
再说了,以秦家的能耐,除了御用的工匠找不到,其他什么样的手艺人请不来?
还用得着专门派人跑到这里来找叶老三。
叶老三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花厅。
他跟穆铮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所以看到是他立刻放松了几分。
“穆大人,少东家。”叶老三进屋打了声招呼。
少东家见状立刻起身,十分识趣地对捕头扈元任道:“扈捕头,听说您喜欢喝茶,我爹前阵子刚搜罗到一点儿好茶,但是我们都不懂这个,不如您来帮我们品鉴品鉴?”
他这话不过是找个理由将扈元任带走,给穆铮和叶老三说话留出空间。
扈元任本就是来替穆铮证明身份的,跟这件事更是毫无关系,一听这话立刻起身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讨你家一口好茶吃。”
待这两个人离开之后,穆铮才道明了来意。
叶老三登时一愣。
之前晴天说这话的时候,他根本都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上心,居然还去找秦小少爷问这件事儿。
穆铮说完从怀里掏出秦鹤轩画好的图纸,递给叶老三问:“这样的花纹能画出来么?”
叶老三立刻老老实实地说:“晴天那一盒子积木,虽然的确是我做的,但是上色的却另有其人。”
“谁啊?”
“也是我们木工坊的人,要把他一起叫过来么?”
“那就要看你介不介意让他跟你一起做这个生意了。
“若是不介意自然可以,若是你想自己做,那就不必了。”
叶老三十分实诚地说:“在上漆这件事儿上,我实在没有王哥手巧。
“虽说慢慢练也可以,但就是太耽误时间了。”
穆铮点点头,又提醒道:“那你是想跟他合伙还是雇他干活呢?”
叶老三一听这话更懵。
“这俩有啥区别么?”
第二天一早,还不等叶老四出去找活干,叶东明就先带着媳妇韩春玲登门了,谈给叶老爷子安葬的事儿。
“我已经查过族谱,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就在三天后。
“今天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讲一下该注意的地方。”
叶老太太见叶东明跟叶老大在堂屋说话,便出去找了叶大嫂道:“晌午多做几个菜,留族长两口子在家里吃个饭再走。”
“行,娘,放心吧,我知道了。”叶大嫂挽起袖子开始为午饭做准备。
堂屋里,叶东明跟叶老大已经将叶老爷子葬入祖坟的事儿聊得差不多了。
叶东明便闻到外面飘进来一股香味,抽抽鼻子,肚子便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咕噜声。
他早晨出门太早,这会儿早就饿了。
叶老大见状起身道:“族长,您先坐会儿,我出去看看饭做的咋样了。”
他一出门,屋里便只剩下叶东明两口子了。
韩春玲看着叶家屋里的摆设,皱眉道:“老爷,这种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您何苦非要留下吃饭。
“等会儿该不会给咱们喝苞米面粥吧?”
“你懂个屁!”叶东明道,“吃什么重要么?重要的是他家跟秦家认识!
“别说是苞米面粥了,就算一会儿让你喝刷锅水,你也得给我喝得高高兴兴的,听见么?”仦說Ф忟網
“知道了。”韩春玲一脸纠结地答应道。
不多时,叶大嫂就把菜端上来摆了一桌子。
叶老太太还道:“族长,都是家常菜,您别嫌弃。”
“这么好的菜,还有啥嫌弃的。”叶东明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第一筷子就先夹了一片肉。
叶大嫂立刻递过来一碗蒜汁道:“族长,您蘸这个吃。”
叶东明将肉放入蒜汁里滚了一圈,然后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这是什么肉啊?”叶东明品了半晌愣是没吃出来是什么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是梅花鹿肉。”叶老太太笑着说,“老大从山上打回来的,老大媳妇卤的腱子肉,拿来下酒是最好不过了。
“老大,你们兄弟四个,陪族长好好喝几杯。”
这酒是之前在天津卫集市上买的,准备给叶东林一家当见面礼的。
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叶东明开始还推辞,但是酒香却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手一松就被叶老大塞进来一个酒盅。
这么好的酒,就算他是族长,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