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寿宫跑回来,这一路江书走得甚急。
或许是身上余毒未清,江书走得越快,越觉得心跳得快得吓人,好像下一刻就要从喉咙中蹦出来一般。胸口更是像压了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
可太后不是答允了,会为她作证,洗脱投毒的罪名。
太后是顾如烟亲姑姑,她的证词,鸿庆帝一定会信。她没事了,她马上就要没事了……
可是……
明明已经得到了太后的保证,可江书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不安和恐惧像藤蔓般迅速缠绕上心头。
会是什么呢?
“或许,只是我跑得太急了……”江书低声安慰自己,脚下步子却不敢放慢半分。可胸腔中那股莫名的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仿佛预示着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到了永寿宫。
江书远远便瞧见永寿宫外,乌压压地围着一群人,太监宫女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时有指指点点的手落在人群中央。
人群中,不时传出一声声低语。
“还是娘娘身边得脸的大宫女呢,竟做出这种事来。”
“可不就险些害了主子吗?”
“这不是就有报应了?活该!”
江书心头重又涌起强烈的不安。她一步步靠近人群,越走,越觉得心跳得厉害。
围观的下人有认出她的,连忙闭了嘴,一步步后退。
为江书让出了一条通路。
直到江书看见——
众人围拢的正中央。
立着一根绞架。
上面已经搭好了白绫。
在这大盛后宫之中,越是高位嫔妃受罚,越不能叫人看到。可若是太监、宫女受罚,或是鸿庆帝有意要羞辱某人,会就当那人当众受刑,让众人都记住他受刑时的丑态,以儆效尤。
今天罚的就是——
江书往绞架下看去。
只见一身白色里衣的宜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昔日里大宫女的体面外衣已被褪去,只余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紧着身子。
这身素净的衣衫,将她衬托得更加楚楚可怜,仿佛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莲。
宜人是花娘出身,容色本就十分惊人。此刻,日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更显得她清冷孤傲,不染纤尘。
宜人面上全无畏惧之色。
只在看到江书时,眼圈红了一红,“娘娘,您回来,太好了。”
宜人!
怎么会是宜人?!
江书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她不顾一切地冲向宜人,却被两个侍卫拦住。
“娘娘,您不能过去!”侍卫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中虽透着一丝不忍,拦着江书的胳膊却铁焊的一般,一动不动。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江书拼命挣扎着,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敌得过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
“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就不要让奴才们难做了。”侍卫为难地说道。
江书的心如坠冰窖,她看着宜人,声音颤抖着问道:“宜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为什么要、要这般对你?”
宜人看着江书,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书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是不是我、是不是我连累了你?”
宜人闭目摇头,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一旁,侍卫不忍,“娘娘,贵妃在永寿宫中毒,宜人姑娘认下了投毒戕害主子的罪……”
她没有活路了。
江书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踉跄几步,险些瘫软在地。
她用力咬着舌尖,直到口中全是腥甜之气。
“不是宜人做的!”江书看向准备行刑的侍卫,“本宫现在就去面圣,你们不许动她!等皇上的旨意!”
那侍卫见江书这般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
眼前这位主子,自打入宫以来,向来温婉贤淑,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在宫中口碑极好。便是连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也对这位娘娘颇有好感。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皇上盛怒之下,险些要把她送进慎刑司。
那侍卫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劝道:“娘娘,此事皇上已经查明,是宜人姑娘亲口承认的。您何苦又要节外生枝呢?顾妃身份尊贵,如今她中毒,皇上龙颜大怒,誓要严惩凶手。连您,都是好不容易洗脱了嫌疑。您若是再这般维护宜人姑娘,恐怕……”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江书却像是没听懂他的暗示一般,拼命摇头:“不是宜人做的就是不是她做的,让本宫怎么认?我要去见皇上,我要亲口问他!”
侍卫见根本拦不住,心中暗叹一口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朝身旁的同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暂停行刑,等等再说。
众人望着江书决然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在深宫之中,谁人不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像江书这般,为了一个宫女,敢以卵击石去触怒龙颜,实属罕见。
可是,她会有好结果吗?
众人皆默然。
谁都知道宜人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可知道又能如何,这宫中,谁人不是命如草芥,是死是活,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绞架下,宜人看向江书离开的方向,牵动唇角,笑了。
这是她熟悉的江书,为了救人,什么都肯做的江书。
娘娘待她情深义重,定会想尽办法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定要撑下去,才能对得起娘娘的一片苦心。
可下一刻。
一旁,云芝把一包银子塞进一个侍卫手中。她目光冷漠,对着宜人跌坐的背影,微微抬了抬下颌,“让她死,马上。”
另一边。ωww.xSZWω㈧.NēΤ
江书冲进永寿宫正殿。
这一路上,她已想好了说辞。
见鸿庆帝正起身要走,江书再不多想,她脚下一绊,故作柔弱地直接扑进皇帝怀中。紧接着抬起泪光盈盈的小脸,“皇上,臣妾身中剧毒,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鸿庆帝一愣。
江书人不应该在慎刑司吗?他还没让把人放出来……
可鸿庆帝一低头,却觉得怀中的江书身子柔若无骨,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她一张小脸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如今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鸿庆帝心头一软,下意识揽住江书纤细的腰肢,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臣妾没事,可是……”江书目光越过鸿庆帝肩膀,直接逼近顾如烟,“顾姐姐,我自问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下毒害我?还要栽赃给我身边的大丫鬟?”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