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幕亓一怎么都不许江书先走。
当着下属的面,他没说什么。让江书裹着他那件大红的披风,坐在宫门口的马车里,直直等了两个多时辰。
江书脑袋靠在轿壁上,半睡半醒间,只觉一阵凉风扑面。
她睁开眼睛。
幕亓一:“林二被送进去了,同他本家人一起流放。他回不来了。”
顿了顿,看江书没什么反应。
“今天……辛苦你了。”
他伸出手去摸江书脑袋。
见江书没躲,幕亓一心底不安散了些。
回到侯府,幕亓一先去找大夫人,打发江书先去休息。
回了自己的小屋,江书慢慢地、一件一件地脱掉被撕烂的衣裳。
林二今天下手格外狠,在她手臂、脖颈出留下一片片青紫。
女孩低头,看着胸前那枚玉牌。
许是被汗水蹭到,表面有些灰蒙蒙的,不复前日光润。
第二日一早,江书起身便被告知,幕亓一去了宫中当值。
她被吴氏叫去问了几句昨日详情,江书都照实说了,吴氏没多为难,只叫她下去后老实安分。
江书也想安分。
可回北辰院的路上,她迎面碰上了万吟儿。
“江书姑娘,借一步说话。”
江书躬身,“表小姐恕罪,奴婢还要给世子送东西……”
“别装了。”流花声音脆生生地响起,“你怕什么,我家小姐是来谢你的。”
江书静静看着吟儿,“请表小姐示下。”
吟儿还如从前一样柔弱美丽,一脸无辜,“江书姑娘昨日定是辛苦了。阿一哥哥早同我说过,那林二实非良配,也多亏了阿一哥哥和江书姑娘辛苦,帮我彻底绝了这份婚约。”
说着,她侧身朝着江书一礼,“江书姑娘,昨日你没受伤吧?”
她口中说的温柔,眼神却满满的幸灾乐祸。
江书手指蜷起。
她看着吟儿身后的流花。她脸蛋光洁,站得笔直。
不像挨过巴掌,被罚过跪的模样。
再看吟儿,一脸的志得意满。
她不再跟林二郎牵扯不清,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快意。
“多亏了江书姑娘,舍身相帮。阿一哥哥同我说这个计划时,我还担心江书姑娘不肯呢。”
江书闭了闭眼睛,再听不下去。
“表小姐说完了吗?说完了奴婢要退下了。”
吟儿善解人意地一笑,“流花。”
流花双手捧着个木匣,递到江书面前,“劳烦江书姑娘,还给世子。”
江书接过。
吟儿一笑,“江书姑娘无事也可以打开看看。若有你喜欢的,你自拿了去,便当做是我给姑娘的谢礼。”尛說Φ紋網
江书抱着盒子,在下人各色目光中,穿过半个侯府,回了北辰院。
把盒子放在幕亓一书房桌上,想了想,江书掀开了盒盖。
最上面的,是一只有些眼熟的镯子。
江书拿起来看了看,想起是那日在首饰铺子,幕亓一从她手里拿走的。
原来他是拿回来给了万吟儿。
那想必,是极好极好的东西。
定是她江书配不上。
再看盒子里的其他,林林总总,总不外是镯子、臂钏、发簪、步摇一类。
其中有一块玉牌,江书看着莫名的眼熟。
可自己之前明明没见过。
想了想,女孩从衣衫里扯出贴身带着的上上签。
与那玉牌比在一起。
颜色一样,水头一样,连稚拙勉强的雕工,都一模一样。
她想起了。
那日,她在幕亓一桌上看到的几块废了的料子,都是这般形状。
所以她脖子上的这块。
是万吟儿的边角料。
江书听见自己轻轻地笑了。
她回了自己屋子,把上上签从脖子上取下来。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字迹。
这三个字并不好看。
甚至因为刀工不娴熟,显得孩子一般幼稚。
江书想着,玉是块好玉。若是磨掉那三个字,想必也能多值一些钱。
稍晚些时候,江书只听得紫藤阁那边一阵喧哗。
她没想着去看,却被府里大管事吩咐随安,叫了过去。
紫藤阁里乌泱泱的人,吓了江书一跳。
尤其其中,还好几位身着暗红色曳撒的典狱司侍卫,拥簇着他们那位玉面阎罗一般的九千岁。
嘴里一阵阵泛苦,江书用力掐着掌心,被随安引了进去。
她自人群中,看到幕亓一,一颗心刚刚往下一落。
便见他持剑,挡在万吟儿面前。
正与那个九千岁对峙,甚至分不出一个多余的眼神给江书。
幕亓一浑身紧绷,侯府府兵在他身后听令。
相比之下,九千岁倒像在自己家一般安逸。
他坐在万吟儿常坐的那张高背椅上,鼻尖凑近手中茶盏,微微一嗅。
又嫌弃地放下。
“林二进了典狱司,口口声声说与贵府小姐早有婚约。侯府想要悔婚,才设计他,落下了罪名。”
茶盏碗口冒出的氤氲白汽中,沈无妄抬眼,“万小姐,你怎么说?”
“我、我……”万吟儿缩在幕亓一背后,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整话。
沈无妄一笑,“陛下最恨后宅女子以阴司手段算计男子,那林二身上有功名,本可入仕。殿下嘱咱家详查,别冤枉了好人,也别放过罪魁祸首。”
“阿一哥哥,我不是,你明明知道,我没有……”万吟儿抖得愈发厉害,靠着幕亓一才没摔倒。
她身边的流花,一张脸也煞白煞白。
沈无妄苍白的唇角一挑,心情极好一般,“是与不是,回典狱司一问便知。”
“不、不,阿一哥哥,我受不住的!我不能去……”万吟儿倚着幕亓一,身子软倒在地。她哽咽着,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倒在幕亓一身上。
幕亓一躬身,把万吟儿拦腰抱起,“我看谁敢动她。”
“咱家只是问案而已。若真是无辜,没必要怕成这样。”沈无妄顿了顿,很有些遗憾似的,“万小姐怎么说也是世家女,陛下叮嘱了,对世家女不可用刑。”
“那、也、不、行!”幕亓一一字一顿,双眼几要喷火。
“那就没辙了。”沈无妄看向万吟儿身后,“那便请她身边这位婢女走一趟。”他捏了捏自己手指,“婢女没有官身,倒更好审问。”
流花白了脸色,“世子,小姐,奴婢不要……”
她紧紧抱着吟儿。
吟儿眼皮颤动,最后还是没能睁开。
流花急得满脸是泪,膝行着抓住幕亓一袍角,“世子,世子!求您!奴婢若是进了典狱司,小姐她怎么办?我家小姐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啊!”
幕亓一眸光闪烁。
“那幕世子的意思,小姐去不了,丫鬟也去不了,咱家就这样回禀陛下?”沈无妄好整以暇地起身,掸了掸衣摆,“陛下还等着咱家回话,咱家这就告退。”
“等等!”
一旁,人群中,江书一颗心猛地一抽。
她知道她被叫来是做什么的了。
幕亓一艰难地:“我的……试婚侍女,她……她知道始末。”
“典狱司,便让她去,代为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