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念
怨念
关蕾从来没想到,扯个破麦草还会这么费劲。
就跟水泥封住了一样。
她扯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扯出的全是一些碎草。
也在扯麦草的谢桂芳看不下去了,走了过来。
谢桂芳是赵阳他二婶。
因为之前赡养赵阳爷爷奶奶的问题,她和冯转霞产生过矛盾,平日里,两家并不交往。
关蕾并不清楚她们妯娌之间的过节,平时碰到了也会打个招呼什么的。
谢桂芳扯掉橡皮筋,咬在嘴里,用手指梳了下头发后,重新绑上橡皮筋,就弯着腰扯起麦草来。
轻轻松松几把,就扯出了一堆麦草。
她扯过背篓,打算替关蕾装麦草。
关蕾赶紧说:“太麻烦二婶了,我来装就好了。”
“没事。”谢桂芳麻利地把麦草塞进背篓,“这都是陈年旧草,放得久了,没点力气还真扯不出来。”
关蕾点点头,说:“之前都是我妈来扯,我是第一次过来。”
谢桂芳不屑地笑了下,抹了下额头的汗,说:“那她今天怎么不来?”
“她要给赵兰缝被子。”
谢桂芳点了点头,说:“也对,老姑娘好不容易要嫁出去了,是应该多准备准备。”
她看了看关蕾,突然压低声音,说:“你过门也有一阵子了,你觉得他们一家人怎么样?”
关蕾不知道谢桂芳这么问的用意,便说:“挺好的,尤其我妈,她一直都向着我。”
谢桂芳就跟听了个笑话一样,大笑了几声,说:“笑面虎。”
“嗯?”
“没什么,婶子看你年龄小,也不懂得识人,就好心劝你几句,赵阳他妈那人特别阴,你自己多注意吧。”
关蕾的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上一世,姐姐一直说,她婆婆人挺好的呀!
而且,她自己嫁过来这么久,婆婆只是偶尔会责备下她,但心总归是好的。
她本来想说,让谢桂芳不要挑拨离间,但想到人家帮她扯了麦草,便笑了下没说话。
“你快回去吧,去得晚了又得挨骂了。”
关蕾背着麦草回到家,赵宏才果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正屋的台阶上摔自己鞋子上的泥。
“爸,回来了?”
他抬头瞥了关蕾一眼,闷声说:“这都啥时候了,还没开始做饭?”
“保温桶没水了,我准备烧点水。”
“等你烧完水,黄花菜都凉了。”赵宏才没好气地说,“我干了一上午活,就等着回来吃口热乎的,你倒好,坐在家里连顿饭都做不熟。”
关蕾生气地说:“那家里没热水怎么办?总得和面吧。”
“你就不能先去谁家借上一碗,非要这样磨磨蹭蹭。”
冯转霞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
“哎呀,晚就晚了嘛,晚一次又没啥事,蕾蕾早上也不是一直在家,她去卫生所了的。”
说着,她给赵宏才使了个眼色。
赵宏才没再说话,丢下鞋子,就光着脚进了屋。
关蕾握着一肚子的火,往锅里倒了大半锅水,然后使劲地往灶膛中塞着麦草,泄愤般地擦了半盒火柴。
很饿是吧,她非要磨蹭。
她也不洗菜,一直蹲在小板凳上,盯着火。不一会儿,灶膛口以及锅边就冒出了浓烟。
越来越多。
关蕾呛得直掉眼泪。
她挂起门帘,推开窗户。
冯转霞看到烟后冲到厨房门边,大声说:“怎么这么多烟啊?你掏灰了吗?”
还要掏灰?
关蕾摇了下头。
“哎呀,你在点火前看看嘛,灰多的话要先掏掉。”冯转霞拾起地上的柴棍,塞进灶膛捅了几下,“你放这么多柴干嘛,你看看,整个灶膛都塞满了。你这不仅浪费柴,火也烧不起来。”
冯转霞扯出几把麦草,丢在地上,踩灭上面的火星子,继续说:“你妈都不给你教一下吗?”
关蕾没说话。
“行了,我来看火,水应该已经温了吧,你先和面吧。”
关蕾说好,掀开锅盖,舀了一碗水出来。
这次,她没忘记放碱面。
冯转霞边看火边麻利地削黄瓜,说:“你这做饭速度得好好练练了。唉,像你,命好,做饭有人给你搭把手,我年轻那会,他们都没分家,我一个人做一家子的饭,那时候还没有压面机,全是手擀。”
关蕾想起谢桂芳,便说:“妈,那时候,二婶过门了没?”
“过了。”
“那她不帮你吗?”
“哼,就她那猪样,你觉得像帮忙的人吗?而且那老妖精,很偏心她,根本舍不得她进厨房。”
说到往事,冯转霞似乎有很大的怨气。
关蕾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抓住机会问道:“妈,你不会在骗我吧,你这么能干,奶奶怎么可能偏心她呢?”
冯转霞冷笑一声,说:“我骗你干嘛?我再能干又有啥用,能比得上人家的血缘关系?”
关蕾一愣:“血缘关系?”
“那个谢桂芳是那老妖精的亲侄女。”
原来如此。
冯转霞又往灶膛中放了一把麦草,气愤地说:“能动的时候眼睛长在天上,等瘫在炕上了,反倒想起我来了,让我给她端屎倒尿,当我冯转霞是傻子吗?”
“分家后奶奶一直在二婶家吗?”
“可不是吗?人家姑姑侄女哪分得开。”
水开了,冯转霞掀开锅盖。
“哎呀,你烧这么多水干嘛,家里就三个保温桶,哪装得了这么多!”
关蕾急中生智:“我想着留点当凉开水,爸他干活回来,口干舌燥,掺着点,不至于等半天。”
冯转霞往保温桶中装着水,继续说:“我一想到就气得浑身发抖,那时候小兰才半岁。
那年的小麦长得还不错,眼看着麦粒都开始往地上掉,你爸一个人割不完。
我求着让老妖精帮我看下孩子,她就是不看,最后我背着小兰去割麦。
你说说,谁有我命苦?”
“奶奶她为啥不看呀?”
“还能为啥,就觉得自己老了有亲侄女呗,不需要我养老,老妖精那时美得呀,天天拿着把破扇子在村子里和人说闲话,可她哪知道,她那侄女根本就指望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