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就是苍天助我
天寒地冻,就是苍天助我
“既然来了,就全歼此地吐蕃士兵,在元正之时,为圣人送去捷报。”
“敌人矛阵暂成,然大盾未有,弓弩未就,王将军,率领五百骑,游射吐蕃营垒后方。”
“辛将军,率五百骑游射吐蕃营垒侧面!”
骑在汗血宝马上的李瑄,下达军令。
李瑄不会令骑兵冲长矛。
因为他布下的长枪阵,杀死过太多骑兵。知道敌军负隅顽抗,即便硬冲获胜,最少付出二百骑的死伤。
“遵命!”
王难得和辛云京领命。
两将率骑各司其职,开始分包。
如这样简易的营垒,一旦突入,吐蕃必回天乏术。
千夫长向吐蕃主将劝说道。
南霁云继续冲击,凭借马速,很快又追上吐蕃主将。
另一名千夫长没有坐以待毙,他操弓调马回射。
李瑄又令南霁云率骑在吐蕃军营正面游射。
即便有盾牌被举起来,也难抵御四面八方的箭矢。
让车神塞继续追赶前侧军营溃逃的吐蕃士兵,利用弓箭,尽可能杀敌。
“咻!”
吐蕃主将的亲卫不得已调马回击而来,南霁云横挡斜撄,连连使敌落马。
仅仅半刻钟时间,吐蕃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
吐蕃将领毫无办法,只能下此命令。
落马前,吐蕃千夫长松开弓弦,但箭矢却斜射苍天。
现李瑄用的弓是圣人所赏赐。
南霁云的弓箭也为一石弓,是李瑄在家中常用弓,将其赠给南霁云。
李瑄下令骑兵追击五里。
更何况唐军接近他们数里时,他们才知晓。
但诸将都未下令强攻。
吐蕃主将带着亲卫骑马,他令部下向青海南面突围,吸引唐军的注意力。
吐蕃主将趁机与两名千夫长一起逃窜,但这么多人,就他们一队骑马。怎会不被盯上?
“可恶啊!前将被一唐人剑刺,就知不妙,唐军果然来突袭待建筑的苦拔城。令军突围!”
但南霁云的速度明显更快,千夫长的箭矢未射出去,就被南霁云命中脖颈。
凡是被盯上的队伍,自认倒霉。就算不被箭矢射死,也会被唐军冲突过来杀死。
他连疾射数矢,猛驰猛冲,顷刻间就来到一名吐蕃士兵前方。
“咻!”
后方唐军精骑跟进,吐蕃亲卫片刻间尽死。
“将军,唐军弓锐,士兵未组织,不可守之,请撤退吧!”
他们只希望唐军顾忌援军,不敢追赶。
李瑄率领自己的神策队也在一侧射箭,同时,作战机会突破。
三轮骑射,就露出许多破绽,
突袭的一方,突然出现在守军二十里内,守军未反应过来,大概率溃败。
各方的唐军围着营垒游射吐蕃长矛兵。
猝不及防的吐蕃士兵,根本无力招架。只待尽射,得胜不费吹灰之力。
“噗嗤!”
“咻咻咻……”
他先是一箭射出,一名佩戴银字告身千夫长被射落下马。
南霁云持枪跃马,率数十众冲击上去,他胯下骑一匹神俊的白马,正是栗特商人康甲宏赠予李瑄的宝马。
吐蕃士兵以十人,数十人,持矛组合,寻找缝隙,四面狂奔。
“噗嗤!”
与此同时,车神塞和南霁云将看守汉人奴隶的吐蕃士兵杀得差不多了。
此马肩高仅低于火云马,有极强的爆发力。
长枪突刺,直贯其后心。
吐蕃主将肝胆俱裂,他虽为主将,但他出自吐蕃四大尚族之一的那囊氏。以尊贵身份入将,授金涂银告身,并非武勇的人。
周围再无护卫,他绝望不已。
“噗嗤!”
正当他想要投降的时候,南霁云搭弓就射,一箭命中他的帽子,血液不断地涌出。
他的身躯,也僵直栽马。
南霁云只是下马,将告身取下。
在河陇之地,吐蕃告身就是军功,哪怕是最普通的铁字告身。
在唐军诸将追击吐蕃溃兵的时候,李瑄令部下去把所有备用马引过来。
他自己带着高适、岑参,来到汉人奴隶所在地。
此时汉人奴隶已经明白,是朝廷派兵来拯救他们。
他们不知是喜是悲,不断地流下眼泪。
李瑄看到果然有十来岁的孩子在筑城,他们耳朵冻裂,脸冻得乌青,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风中不时抖动。
能看出他们露出的手背,已经裂伤,哪怕动一下力气,都会感觉疼痛。
吐蕃士兵根本没有把汉人当人。
两国现在血海深仇,大唐也是一样,上次皇甫惟明为报复吐蕃屠达化城,进攻九曲的时候杀死数千名吐蕃百姓。
“我们来拯救你们,你们为何没有感觉高兴?”
李瑄纳闷,问一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汉人。
“我开元十六年被劫来,家人都死完了,能解救出来,我也已经很高兴了,希望将来能死在汉地。”
那汉人虽然如此说,但充满怨气。
开元十六年,吐蕃大论、名将韦达扎路恭,为巩固自己的权威,入侵大唐。
韦达扎路恭一路势如破竹,攻陷瓜州,俘虏瓜州刺史田仁献,甚至连节度使王君的父亲王寿都被抓起来。
许多州民被杀害,更多被掳走至吐蕃。
此男子正是那时候被俘虏。
他的命很大,从年轻人熬到中年,一起俘虏的人,因劳役而快死完了,他还能活着。
“遗民泪尽胡尘里,北望王师又一年”,普通人没有诗人那样的情怀,感受不到国家的恩德。怎么可能不怨恨自己的国家?
李瑄听到这句话,也感觉羞愧。
因为他知道当时河西节度使王君知道自己父亲被抓后,登上城楼,面对西方哭泣,不敢出兵。
使韦达扎路恭得寸进尺,进攻常乐县,玉门军,不断掠夺粮食、军资,又掳走百姓。
李瑄很不齿王君,主帅当到这个份上,还不如死了算。
当时王君可是同时兼任河西、陇右节度使,掌握十几万兵马。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韦达扎路恭因为这一战,功高震主。被尺带珠丹用一个非常蹩脚的理由处死。
从此,更凶狠的没庐穷桑倭儿芒登场。
“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掠来的?”
李瑄又问男子其他劳役的来历。
“应该就是这几年!”
男子回答道,具体他也不清楚。
李瑄估计是吐蕃重新占领石堡城的开元二十九年前后,那一战,吐蕃赞普御驾亲征,数路大军,深入唐境。
同样兼任河西、陇右节度使的盖嘉运,因沉迷酒色,不思防务,使唐军在那一战极为被动,诸军只能靠军城、要塞而守。
吐蕃军队难攻军城、要塞,转而去劫掠唐军百姓,达化城,就是那一战被屠。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王君、盖嘉运,在为将的时候皆以勇猛闻名于世,在立下战功后,却又迅速堕落。
“中原与边境,百姓相差太远,希望遭受劫难者来世投胎中原……”
高适面对这种惨无人道,悲痛不已。
“罪者为奴隶,可他们何罪?”
岑参也感慨一声。
像这样的汉人奴隶,吐蕃一定很多。
“恨我来得太晚,使我大唐百姓受此劫难!”
李瑄心中无比难受,他向高适吩咐:“高书记,请领兵搜查吐蕃营帐,将里面的衣物取出来,为百姓们保暖。”
“遵命!”
高适领命。
“岑推官,我看吐蕃栅栏中有不少牛羊,去将牛羊宰了,饱餐一顿暖身后再离开。”
李瑄又向岑参吩咐。
这里直行百里,就如唐境,没必要那么着急。因为湟水已经结冰,可踏着冰层过河。
边界是有吐蕃的哨岗,但吐蕃的巡逻兵遇到唐军回程,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李瑄为不惊动吐蕃,才绕道一大圈,回程的时候没有这样的顾虑。
据他估计,离他最近的吐蕃骑兵,最起码也得明日才能到达。
半个时辰左右,诸将追杀回来。
周围只留一些探马。
“我不想离开,我还要修城墙……”
这时,一名男子冲出来,向城墙处跑。
唐军士兵大怒,立刻将其拖住。
李瑄得知此情况后,让士兵将他带过来,质问道:“朝廷对不起你们,但士卒们却因你们在寒天苦战,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添麻烦了!”
“小人感念将军们解救。但小人一家,皆被掳至这里。我要是逃跑,她们也无法活命。小人不敢给将军添麻烦,但连接心血的人,哪怕是成为奴隶,也要相依为命。”
这男子跪在地上,请求李瑄将他留在这里。
“你留在这里,吐蕃人恼羞成怒也会杀死你。”
李瑄了然,他能理解这种心情。
男子面容沉痛挣扎,不知所措。
“吐蕃人把汉人囚禁在哪里?”
李瑄突然向这男子问道。
“许多人被带入吐蕃深处。小人只知道在青海一带,大部分的汉人,被关押在伏俟城北部的一個奴隶大营。”
男子向李瑄回答道。
伏俟城,在青海西部。是连接东西的战略要地。
“那里汉人具体有多少?”
李瑄又问。
“老人早已被杀害,壮年被赶来筑城,妇女和孩童还有一千来人吧!”男子想了想说道。
“我明白了,你尽管离开吧!本将亲自奔袭至伏俟城以北,将你们的妻儿救出来!”
李瑄下定决心,他准备再进行一次大胆的突袭。
直接从结冰的青海上,穿插至伏俟城以北。
这个时代冬天更冷。
青海中心,有一湖心岛,叫做龙驹岛。
吐谷浑人曾选择一批体高膘肥的牝马,在冬天湖面封冻时赶入龙驹岛放牧,到翌年春天,让海龙与此马交配,生下的“龙驹”能日行千里,追风逐月,异常健壮,被称为“青海骏”。
龙驹岛也因此而名!
实际上,这就是青海骢的由来,只是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吐谷浑人将青海马和西域马一起赶到龙驹岛上,让它们交配繁衍,诞生良马。
这足以证明,青海可以在寒冬腊月通行。
“李帅,这样的事情,您要慎重考虑。吐蕃的援军,一定会赶过来。虽在行大丈夫之事,但失去先机,恐有难以完成目的且自伤。”
高适向李瑄劝说道,毕竟李瑄是陇右主心骨,不可有失。
“护国安民,是我辈将领本职。我认为杀死百名吐蕃士兵,不如解救一名受苦的大唐百姓。我平生的初愿,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伱们看着西方,能忍心只隔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水泊,让妇孺继续在那里受苦吗?”
李瑄目视西方,缓缓得说道。
这句话让高适无语,广袤无边的青海,竟然被李帅比喻为巴掌大的水泊。
不过他心中敬佩李瑄的英雄之气,若无包罗五湖四海的胸怀,说不出这样的话。
“可您的生命更重要,您只有安然无恙,才能解救更多百姓,才能战胜吐蕃!”岑参也上前说道。
“从前耿恭以微弱的兵力拒守西域孤城,抗匈奴数万大军,他们凿山为井,煮弓为食,等回到玉门关的时候,部下只剩十三人,我们现在难道有他们困难吗?春秋时,先轸只是一小国将军,却能在保家卫国时,脱去铠甲冲入夷狄的军中战死,更何况我一大国主帅。”
李瑄当仁不让地辩解道。
“李帅神勇,我等自然相信,可您要救回妇孺,在行军路上怕是很困难。”高适认为骑兵在于机动。
即便李帅横跨青海,出其不意地拿下吐蕃军,带着一群不会骑马的妇孺,必然会被陷入吐蕃围剿之中。
“此言差矣!这天寒地冻,就是苍天助我!海水冰封,河水结冻,马匹随易驰骋,只要不绝于路,我必然会安然回到边境。”
李瑄指着天说道,自古一股豪迈之气。
只需要一千多骑,不多不少,正适合在无边的原野、冰海上驰骋!
“你们不要说了,我只带一千五百骑,你们随其他军,带着百姓先回国境。安人军会接应你们!”
李瑄制止他们的劝说。
“属下愿意与将军一起,不久前我只是一介白衣,四处流浪,幸得将军的举荐,让我能看到边境的山海。我也愿意像谷吉一样,在远方为国效力。我虽无冲锋陷阵的本领,却可以为将士们记录战情、功勋,观测地图,照顾后勤。”
高适向李瑄拱手一拜。
谷吉曾经在西域为国捐躯,他以谷吉举例,证明他不惧死亡。
“属下也愿意辅佐李帅前去,行大丈夫的事情,死得其所!”
岑参继高适之后拱手说道。
“末将等死生跟随李帅!”
诸将也纷纷向李瑄一拜。
他们是真正的渴求战功。
对王难得、南霁云、车神塞等人来说,主帅都不惧怕,他们皆信心十足。
他们没有文人那种顾虑。
就像李瑄所说,河、海冰封,没有什么能阻拦他们。
“既然如此,我们吃好肉就出发!由王将军率领五百骑,掩护百姓过吐蕃戍堡区域。”
李瑄将掩护撤退的重任,交给王难得。
“李帅,末将也愿意同往。”
王难得不服气。
“王将军是临洮军使,需要我不在的时候,调动河湟的主力临洮军。我需要你传达我的军令,助我脱困!”
李瑄郑重地说道。
让王难得留下,自然有他的考虑。
“遵命!”
王难得也意识到他身为临洮军使的职责。
那群百姓得知唐军要要去救援他们的家人后,非常感激。
有家人在伏俟城以北的百姓纷纷前来,向李瑄拜谢。
他们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这一刻,他们由衷地感激。
百姓们也得知李瑄的姓名,是陇右新任主帅李瑄。
曾在身在河西、陇右,自然知道节度使意味着什么,这是高贵的身份,掌握千军万马。
如此尊贵,竟能亲自将兵前来。他们心中的怨恨一扫而空。
或许朝廷一样,李瑄不一样。
不久后,苦拔海沿岸飘起肉香,唐军在敌营中吃起煮羊肉,温暖的肉烫,抚慰劫难后百姓冰凉的心。
其他的牲畜,李瑄令人杀死一批,放在马上。
在这种极寒的天气中,根本不用担心肉质腐烂。
吃饱喝足,已经晚上,天空阴沉。
李瑄下令将百姓扶在马匹上,不需要快马,连夜慢走即可。
这次缴获有一千匹马。
大军一人三马而来,回去的时候,不必一人三马。
李瑄这边神策亲卫加强精骑,一共一千五百余人。
他们没有踏上苦拔海,因为这样足迹太明显。
他们从苦拔海北面绕过去,准备绕到青海上。
夜半子时,他们来到青海旁。
冰层上还盖着厚厚的积雪,马蹄踏在积雪上不容易打滑。
“李帅,为防止冰层不结实,我军分为十几队,在各个区域分散而行。”
高适向李瑄说道。
“嗯!五十人一队,每队相隔百丈,并且即便五十人,也要分开。马匹以快步行进,不能奔跑,那样会冲击冰层。”
李瑄点头,并向诸将吩咐:“我军第一目标,是到龙驹岛上,那里有干枯的牧草,我们在那里喂马修整。”
他们也携带不少草料,但这些草料能省就省着。
“遵命!”
诸将领命道。
即便是青海上,李瑄也派遣探马,提前探查路径。
虽然有地图,但需要明确龙驹岛的方位。
而且龙驹岛上八成有吐蕃士兵和物资,上面的物资,正好对他们进行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