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池塘里爬上来,虽然浑身湿透,倒也感觉不是特别的冷,月亮升高了许多,但因为太小,夜色显得更加朦胧。
天地间到处一片寂静,秋天的夜晚,连蛙鸣都没有一声,除了秋风吹落叶的声音,连蝉鸣也没有。
我看向池塘,见到里面有一个黑影,也正向我看来,我吓了一跳,记得小时候有一个同伴掉池塘里淹死了,而在前一天晚上,他曾告诉我说,他的床底下有人,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拄着拐杖。
他死了之后,经常想起他跟我说的这件事情,那花白胡子拄着拐杖的老头的印象便常常浮现在我脑海中,但浮现在我脑海里时,他不是藏在床底的,却总是藏在水里,好像是他在拉我的小伙伴下水似的。
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这想法却在我的头脑里根深蒂固,有时候我想把它抛开,却总是挥之不去。
我向着村庄奔跑,鞋子里因为有水,走起路来发出咣咣的声响,我一步一滑,走得非常艰难。就像有些小说里描写的红军过草地时,因为太累,那挪不动的步子。
但这次我还是很快就到达了村庄。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庄,依山而建,房子杂乱无章,有几幢青砖瓦房,有几幢红砖平房,有些朝东,有些朝北,更多的则是用土砖砌的小小的房子,上面盖有茅草,或杉树皮,我知道这些并不是正房,一般是厕所,猪栏,或者堆放杂物的伙房。每幢房子前都用青石砌有高高的石阶。
房子有高有低,错落有致。
村庄里除了右角上的一幢房子里还有微弱的电灯,其余的没有一丝灯光,村民们都睡着了,好像村庄也已经沉睡。
月光幽幽,笼罩了一切。
我忽然感觉非常迷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我从没有来过,不是家乡,不是旅游景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有目的吗?是要找谁,还是要寻找什么?
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似乎我突然之间就在这荒山野岭里了,好像被什么人空投来此似的,至于谁把我空投下来,为什么要空投到这里来,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来此地之前的经历,忽然之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我甚至连坐过出租车的事情,也忘记得一干二净。
经历了一个如此可怕的夜晚,翻山越岭,涉水趟河,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到这个村庄的呢?
虽然想不明白,但我知道,凡事必有道理,我既然不顾一切的要来到此,那么此处一定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在对我召唤。
那个神秘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呢?
我看着那盏唯一的灯光,幽幽的黄色灯光,在夜幕下渐渐发出蓝色,大家都睡了,为什么唯有它还亮着?
它是不是在等着我?它是不是就是召唤我的东西?
我向它走去,那幢房子在东北角上,面临着高崖,我小心翼翼的寻路而上,村中的路非常曲折,但都铺着青石板,青石板非常整齐,只是偶尔有两块有些松动,脚踩上去,发出轻轻的一声响。
上那幢房子去的台阶非常陡峭,但我并不害怕,似乎惯常走过似的,非常轻松的就爬了上去。这是一幢平房,第二层只有第一层的一半宽,前面的墙壁都砌了红色的大块瓷砖,农村房子喜欢用的那种。
看来这是村子里最豪华的一幢房子,两扇朱漆大门紧闭着,中间一根圆铁铸成的锁栓把两扇大门栓在了一起,栓下挂着一把大锁。
但锁没有穿过锁扣,门并没有锁。
我轻轻的敲门,没有人声,我正想继续敲,门忽然吱扭的一声,缓缓开了。
门虽然开得很慢,可这一开非常突然,纵然经过一路的惊吓,我的胆子得到锻炼,已经越来越大,还是吃了一惊,头发再次竖起。
门完全打开了,可是并没有看见人。一间非常宽的堂屋,屋子空旷,只在正中摆放着一张红漆的老式八仙桌,桌腿桌沿都雕着花,是八仙过海的图案,雕工非常老到,人物虽小,表情却非常传神生动。
八仙桌之上是一个神龛,神龛里摆着香盒,里面插着三束燃尽的香棍,每束三支,冷冷的歪在那里。
左右各一根红烛,却非常新,还没有点火。
神龛上有家仙牌,两边有红色纸写就的对联,那上面的字非常模糊,我怎么也看不清是写的什么。
似乎有一阵风从耳旁吹过,我静静的站在门前,几乎被吓呆了。
“进来吧。”忽然,一个女子声音传来。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中年女子坐在八仙桌旁,嘴中叼着一根烟,烟头闪烁,而青烟缭缭升起。
这本来应该是最恐怖的事情,但我却没有害怕,好像那女子本来就是坐在那里的,好像她并非突然出现,而是早在那里等着我了。
我忽然就明白了我来这里干什么,我就是来找她的,而她也知道我是来找她的,所以一直在等着我。
似乎我从没有迷惑过,我的目的如此清晰,以至于我不顾一切的来到这里,无论多么艰难,也没有退缩,没有畏惧。
我走进堂屋,静静的站在女子身前,似乎是去面见一位亲切的长辈,一个熟悉的朋友。她依然抽着烟,白色的过滤嘴夹在她修长的指间,她的手指非常洁白,指甲涂着红色的指甲油,非常美丽,她的手完全不像上了年纪的女人的手,皮肤滑润,因为太白,就像透明似的,几条青色的血管非常清晰。
我想跟她打声招呼,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该叫她什么。
“你好。”
因为想不起来,就干脆什么也不叫。
她点点头,说:“坐。”
我记得开始的时候似乎只看见八仙桌,但这时两边却各有一条太师椅,一条坐在她身下,一条在她对面,空着。
我觉得椅子太高,坐上去会非常不习惯,于是站着没有动。
“坐。”
她说,依然是一个字,声音也很亲脆。我忽然非常迷惑,不知道她应该是三十岁,还是五十岁。
似乎都像,似乎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