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衡听顾山说元秋去了南京, 便问他道:“那伯母什么时候带元秋妹妹回来呢?”顾山笑道:“估计要一个月吧, 我母亲说许久没见舅舅一家,趁机会要多住些日子呢。”
士衡听了便有些闷闷的,兀自低头去翻书看, 顾山只当他觉得无聊,便去央求师傅早些下学。张先生见他二人这一段日子功课做的还不错, 也知道用功读书便点头同意了,只是嘱咐他二人不许乱跑, 还是要把生疏的文章读熟了才行。
顾山和士衡忙站了起来, 恭敬地送了先生出去,回来包了书本就要去园子里逛。元容见他二人情绪不佳,也不敢跟着, 叫柳儿把剩下的点心都收拾好了, 自己回了屋子。
如今已是十月天,虽然下午阳光充沛, 但外面到底是冷了些, 士衡一早来就穿了披风倒没觉得什么。顾山却只穿了一个穿着银红撒花的袄子,跟着士衡走了一会就觉得有些冷了。因二人在府里时候不喜欢丫鬟跟着,这时候身边也没个人回去拿衣服,顾山只得和士衡打了声招呼,自己匆匆忙忙回院子去拿披风。
士衡在园子里转了会子就到了攒翠阁。顾礼十分爱书, 阅读范围又不局限于经济学问之类,但凡有趣的书他都买了回来。因书房里放不下如此多的书,顾礼便叫人在园子里特特修了个楼阁专门放书, 也有教育顾山和元秋多看书的意思。
攒翠阁下面看守的丫鬟书香坐在门口绣花,见士衡来了忙起来行礼,士衡摆手道:“我上去看会书,你去和你们家少爷说声,叫他换好衣服到这里来找我罢。”
书香应诺了一声,低头垂手的退了出去。士衡从一楼转了一圈,捡了本讲数学的书上了二楼。二楼靠南边的窗子大开着,阳光都透了进来。士衡见这里光线好,便把藤椅搬了过来,自己坐在窗下一页页翻看起来。
看了几页士衡便觉得数学无聊,因阳光照在身上实在舒服,士衡又懒得起身去找书,便把书放在一边,闭了眼沉沉的睡去。
顾山听书香说士衡去了攒翠阁,心里便放了心,自己也不急着去找他,只交代书香道:“世子素来在攒翠阁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他中午吃的不多,怕一会饿了没吃食。你去厨房端些茶点过去。”书香听了忙去了大厨房,大厨房听说是给世子吃的点心,不敢拿旧的胡乱送去,只得现做了放锅上去蒸。书香见点心需得两刻钟才好,便在院子里和厨房的小丫头说话,顺便等那点心。
士衡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只听见隐隐约约有说话声传来,只是他被觉迷住了,怎么也睁不开眼,也不知自己是睡是醒,恍惚在梦中一样。他只听一个小丫头笑道:“也不知道书香姐姐跑哪里玩去了,这门也不关,也不叫个人守着,看进来贼把书偷去。”
另一个丫头笑道:“你却是浑说,咱这府里是外人能随便进来?此时又没有工匠整修树木,园子里来往都是自家的婆子和丫鬟,她们哪个敢进来偷书?更何况,这书偷出去也是没用的,换不了多少银子不提,若是被老爷发现了,打上几十板子卖出去,可就有的哭了。”
第一个丫头笑道:“我只不过想说一句书香姐姐偷懒罢了,倒招出你这些话来!罢罢罢,赶紧把书架抹干净了是正经。”
另一人说:“其实我们府里也不是完全没外人,南平王世子不就天天在我们府里不是?还有夏家公子和小姐,最近也时不时来坐一会子的。”
第一个笑道:“世子长的好,人又有趣,若是我们家三姑娘将来能嫁给世子岂不是一桩美事?”
第二人听了唾她道:“这些话也是你混说的?若是被人听了看不打烂你的嘴。”
第一个人说道:“怕什么,这屋子开着门窗,若是远远的过来人,早就看到了,哪里能让她听到这些话去。”
第二人道:“既是这样,我同你说罢。我听上房的姐姐说,三姑娘多半是要嫁给夏家公子的呢。”
第一人忙惊诧道:“这是为何?世子岂不是比夏公子好上许多?”
另一人笑道:“你却是傻的,世子是什么身份?那是未来的南平郡王,怕是老爷和夫人都没敢存那高攀的心。更何况南平郡王府是否看上咱们家还未尝可知呢。而夏家公子知书达理,夏府又同我们家是世交,听说夏夫人也中意我们家三姑娘呢,前儿还偷偷问了三姑娘的八字去。”
第一人忙道:“既是这样说,这事怕是就有了几分真了,只是如今二姑娘没定人家,三姑娘怕是也不会那么早定,指不定中间会有什么事呢。我就不信世子不中意我们家三姑娘。”
第二人笑道:“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还有老王妃呢,听说好些家都想把姑娘嫁进郡王府呢。只听老王妃说要亲自寻个家世清白的、人品好模样好的姑娘给世子呢。”
第一人听了只得叹息道:“我们三姑娘顶顶好,只是不知道老王妃相中三姑娘没。”
第二个人也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第一个人忙道:“书香姐姐回来了。”两人忙闭了嘴去,低头去擦书柜。
书香一直在大厨房等着蒸好点心,又叫人烧了滚水去库房取了好茶泡上,才端了食盒回了攒翠阁。擦书柜的小丫鬟见书香提着食盒又拎着茶壶,忙放下手里的抹布就要去接,书香嫌她手脏,忙闪开骂道:“这是给世子用的,哪里敢给你碰到。”
两个丫鬟听说给世子用的,瞬间黑了脸,互相惊惧对视。书香因两手都占着东西,便那小丫头道:“还不快洗了手拿茶具来,没看我手上占着吗?”
第二个说话的人年龄稍大些,先回了神过来,忙去取了干净的手仔细用胰子洗了两遍,才小心翼翼的端了茶具出来,书香将茶壶也放她托盘上,带着她上了楼。
士衡隐约听了两人说的话,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也听到了大概,瞬间心里透凉。他又梦魇住了,手脚都动弹不得,脑子又似睡非睡,出了一头的冷汗。
书香轻声上了楼,寻了一圈在窗上见着了世子。只是他睡得正香,书香也不敢吵他,蹑手蹑脚地把茶点放下,又去取了毯子过来,轻轻的搭在他身上,便招手带着那丫鬟下了楼来。
那丫鬟见世子睡的极熟,怕是没听到自己的闲话,心里舒了一口气。书香怕两人打扫的声音吵到世子,便挥手叫她们先回去,等晚些时候再来。两个丫头听了正合心意,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先头说话的丫头见四下里没人,赶紧拉住另一个问:“世子可听到了?”
另一个忙道:“世子睡着了,怕是没听到。”
第一个人埋怨道:“你之前不是上了楼,看了四处没人才下来的吗?”
另一个反驳道:“世子把藤椅搬到窗边去了,那地方正好被书架挡着,我哪里看的到他?再者按理来说这个时候老爷都在外书房,少爷和世子又在上学,哪里知道世子今天跑这来睡觉来了,倒是唬的我不行。”
第一人丫头只得说道:“希望世子没听到罢。”说着便扭头走了,第二人心里也是不安,自己胡乱想了一回,也跟着回去了。
攒翠阁里没了声音,士衡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会梦到元秋穿着凤冠霞披嫁给了夏子息,一会又梦到元秋远远的走过,他上前去拉元秋的手,谁知元秋却向不认识他道:“你是甚人,敢来随便拉我?还不快打出去!”
顾山因为惦记泉哥和妞妞,先去逗着他们玩了一会,看着他们吃了点心,这才进了园子直奔揽翠阁来,书香见顾山过来,忙起身行礼又悄声道:“世子在二楼藤椅上睡着了。”
顾山闻言皱眉道:“藤椅上哪能睡人?等起来脖子都硬了。”说着就撩袍上了楼,他最初也没瞧见士衡,围着书架转了一圈才在窗边上看到他睡的极熟,便笑着推他道:“你却是个惫懒的,说来看书怎的又睡着了?”
顾山连推了两下士衡也没反应,顾山忙细瞅他,只见士衡脸色发白、一头一脸的冷汗,登时顾山被吓的不忙,忙叫书香去请大夫,又叫人去报与顾礼知道,自己叫了两个小厮来,把士衡抬到自己屋去。
顾礼听说世子在自己府里昏迷不醒,顿时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急急忙忙叫了几个最好的大夫来,亲自带着去给士衡把脉。那几个大夫听说是南平王世子,也不敢马虎,轮流把了脉,最后都断定是受了惊吓又睡着着了凉风引起的。
顾礼忙请大夫开了药,自己亲自看着煎好,叫人喂着士衡一勺勺吃了,过了半个时辰士衡总算醒了过来,顾礼这才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士衡虽然醒了,顾礼却也不敢这样让他回郡王府。自己先叫人服侍士衡睡下,自己换了衣裳,去郡王府亲自登门谢罪。南平郡王听说士衡突然病了,也吓得不行,赶紧拉着顾礼细问了一番,听说是睡午觉着了凉如今吃了药已经平稳了,这才略微放了心。
因老王妃年事已高,当初来杭州养老时,圣上派了三名太医随从,以便随时为老王妃请脉。南平郡王担心老王妃知道士衡生病又该着急上火,只让人悄悄叫了一个太医来,自己带着太医和顾礼同去了顾府。
一进顾山的屋子,南平郡王见士衡躺在床上,忙过去摸他的额头。此时士衡吃了药,又盖了厚厚的棉被发汗,顾山又服侍他喝了几次的热水,因此身上已经没那么热了。南平郡王见顾山亲自拿着拧干的手巾帮士衡擦汗,屋里又有几名大夫看护,心里便对顾礼的不满少了一半。
太医给士衡细细切了脉,又看了之前士衡吃的药方,方对南平郡王行礼道:“世子是因为身上着了凉,心中又有一股邪火,两下相遇便发起热来。我瞧见这几位大夫开的药不差,又十分对症。世子身子骨极好,只需按时服药,安心静养,不出一月便可痊愈。只是世子如今需要发汗,怕是不好挪动地方。”
南平郡王听了寻思了片刻,便对顾礼说道:“既然这样,世子先在你府上住上两日,等病情好转了再让他回府,也省的老王妃惦记。太医就先留在这里,若是夜里世子再发起热来,太医也方便帮世子把脉。”
顾礼听了忙躬身道:“下官一定照顾好世子,请王爷放心。”南平郡王点头道:“我今日将世子托付给你照料,你务必要仔细。”顾礼忙道:“是!”
南平郡王又坐了会子,见士衡沉沉睡去,又叫太医把了脉,听说无甚大碍,才坐车回了郡王府。顾礼忙叫人收拾出房子来叫太医去歇息,又从上房拨过来几个手脚麻利做事机灵的大丫鬟来帮忙。顾礼自己也不敢睡,一夜没合眼守着,直到天亮世子悠悠转型,顾礼见士衡脸色好看了许多,眼睛也有了光芒这才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