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东门(37)
话音落下,她冲着身后一摆手。十几名亲信喽啰立刻弯弓搭箭,冷森森的箭锋毫不客气地锁定了杨公卿等人的去路。
与杜鹃并络而行的程名振知道此刻自己越是退让,越没有活路。将战马拉开数步,伸手从背后扯下陌刀。“杨当家,请赐教!”危机时刻,礼貌和骄傲一样是武器,一样可以最大程度上打击敌人。
这回轮到张金称的部属看热闹了,大伙纷纷让开一条通道,等着杨公卿上前力斩程名振于马下或被程名振砍翻。这里是绿林,不是官府。绿林的规矩是强者为王,官府那一套上下尊卑规矩在此被削弱到了极限!
单打独斗,杨公卿的确没有必胜的把握,直气得暴跳如雷,“丫头,带你的手下让开,被小白脸迷得神魂颠倒,绿林道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
“不让!”杜鹃的脸红得几乎已经滴出血来,依旧遥遥护在程名振的身侧,“张家军的地头,还轮不到你姓杨的发号施令!“
“你这吃里爬外的死丫头!”杨公卿四下招手,号令自家弟兄上前将杜鹃等人推开。
“哪个乱动,我先杀了他!”杜鹃也不示弱,马鞭一举,立刻有百余骑兵同时拔刀。一些原本隶属于杜疤瘌麾下的喽啰怕七当在冲突中吃亏,也纷纷提着家伙凑上前来。刹那间居然将杨公卿和他的喽啰困在了中央,形成了绝对的以多欺少之势。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发亮,几乎每个人都看见了张金称脸上的尴尬。如果他出言喝止杜鹃,恐怕张家军内部从此会埋下分裂的祸根。如果他再不开口替杨公卿解围,冲突双方继续僵持下去,最后得了便宜的肯定会是狗奸细程名振。
正在他骑虎难下之际,村子中又响起了一串急促的马蹄声。郝老刀策马冲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桥还在,桥还在。大当家,赶紧带人过桥,远处有烟尘腾起来了!”
这个节骨眼上,无论让杨公卿死在程名振手里,还是支持外人打压自己的七当家杜鹃,都不附合张金称的利益。有了郝老刀的台阶,他刚好顺坡下驴,“别胡闹了。有什么话过了河再说。没马骑的弟兄们先走,老刀和杜鹃两个带人断后!”
“是!”众喽啰答应一声,撒腿向村西跑去。逃过运河就安全了,生死关头,傻子才有心肠看热闹。
周围的人群一散,杨公卿也失去了继续跟程名振拼命的动力。冷冷地哼了一声,第二次将兵器插回了腰间。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过了运河后,收拾这小子的机会多着呢。自己麾下的弟兄不可能全都被官军杀掉,只要逃散的那部分有一半回来,就不怕这小子能飞上天去!
至于恶婆娘杜鹃,她早晚逃不出杨大爷的手心儿。杨公卿这次之所以响应张金称号召与其联手攻打馆陶,就是慕七当家杜鹃的美貌而来。本想着借机摘了这朵野金莲,却没料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肚子怒火正没地方发泄的时候,偏偏程名振的声音又从背后响了起来,“大当家且慢,桥太窄,让骑兵先过河去休息。步卒随后再过!”
“弟兄们,这回你们可听清楚了,姓程的到底安的是什么居心!”没等众人想清楚程明真的用意,杨公卿立刻大声挑拨。骑兵的生存能力远远高于步卒,即便不过河,敌军也未必能追得上。有了生存机会,姓程的却不让跑得慢的步卒先行,偏偏建议优先照顾容易脱身的骑兵,不是试图把大伙推进火坑,他还能为了什么?
逃到运河边上的步卒数量远远高于骑兵,被杨公卿一煽动,立刻群情汹涌。看到了将少年人名正言顺除去的机会,张金称也变了脸色,手向腰间一按,“呛喨”一声,亲自举起了横刀。
“二伯!”没有跟大当家过招的勇气,杜鹃紧紧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腮边滚滚而落。“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她听见张金称阴冷的笑声,然后听见喽啰们愤怒地呐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个小王八蛋!”
再往后,却不是预料中的惨叫,而是一声爽朗的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少年人的笑声,依旧阳光般回荡在她心底。
注1:文中馆陶、平恩在隋代都隶属于河北,彼此之间隔着大运河。巨鹿泽,又名大陆泽,在襄国郡与赵郡、信都的交界。
“冲过去,将他们全杀光!”看到运河上慌乱的人影,王世充立刻举起了横刀。厮杀了整整一夜,最后却没发现张金称、杨公卿、王当仁三个土匪头子的踪影。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而现在,这个遗憾就要被弥补上了,万余江淮劲卒的刀下,土匪根本没机会逃离生天。
“诺!”尽管鹰扬郎将虞仲谋就在眼前,将领们还是习惯性地接受了一个校尉的指挥。谁都知道,鹰扬郎将虞家的十一郎是到军中来捞功名的,凡事皆由王校尉越俎代庖。即使虞将军亲口发布命令,顶多也是将王世充的话重复一遍而已,从没有过任何分别。况且出征这半个多月来,大伙吃的,用的,玩的,全由“碧眼狐”王世充一个人掏腰包,就冲着这份大方劲儿,众人也得给他点儿面子。
骑兵冲锋,步卒紧随其后,直扑运河上的索桥。正在强渡的喽啰们看到官军追来,吓得大声惨叫,四散奔逃。已经走在索桥上的人甚至也掉进了河里,被水花一卷,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边倒的杀戮。土匪们的表现和昨夜一样窝囊。很快,运河东岸就横满了失去首级的尸体,宽阔的河面亦变得猩红一片。有士卒在村子中边点起了火头,将躲进茅草屋里避难的流寇给硬烧了出来。几名旅率打扮的低级军官狞笑着冲上前,砍掉流寇的脑袋,将尸体重新扔进火堆。
这种场面很惨烈,也很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意。鹰扬郎将虞仲谋笑着看了一会儿,点点头,低声道:“世充,这回能抓到张金称了吧,可别再让他跑了。没有他的人头,在姓李的面前,咱们割多少脑袋都显不出本事!”
“先清理完村中残匪,等大队人马到了后立刻过河。敌军跑不远,他们连索桥都没顾上拆!”王世充看了看乌烟瘴气的河对岸,笑着回答。
他生性谨慎,不想过早到河对岸冒险。此刻他身边只有四千多人,麾下大部分弟兄还甩在馆陶城附近,等全军到齐后,取胜的把握更大。不怕张金称逃,只要把流寇们的胆气耗尽了,即便张金称逃回老巢去,王世充也有把握将其掏出来。此人的头颅是这次战斗必不可少的点缀,正如公子哥虞仲谋所说,雄武郎将李旭在黎阳的风头已经无人可及,除非江淮劲旅能把为祸多年的张家军一锅端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