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惠子小姐的方法也许才是对的,至少这几天之内,不去关心大壶的涨跌。
呀,他们,还真是勤奋呢。”
田中跟着老周,回到石桌旁坐下。
“您看,又发了三篇文章来,来提到您。”田中说道。
“不只是提到我吧?是不是都在骂我呢?”老周自嘲道。
“额……您也不必在意,他们也都是收了钱的,写手而已……”
“田中先生,你在劝解一位流浪汉,不要为了他的坏名声而伤心吗?哈哈……”老周笑道。
田中接了一个电话。
随后来向老周行了个礼,“长弓先生,可能……可能是那些文章真的起了作用吧,我的上司说,这里,这里不用再需要我驻扎了。
我要回去电视台了,请您保重呀。”
“哦,好的,总算不用陪我在这里吹冷风了,您也保重呀。”
送走了田中,能和自己说话的人,就没了。
但游客仍然很多,老周不时挥手配合拍照。
老周还抽空看一下与自己有关的文章。
倒是没什么脏字儿。
但尽管是机翻,对老周的鄙夷和嫌恶,还是充斥了大半的篇幅。
从老周在公园里抽打警官,到昨晚的电视节目,老周的每个能够被查阅到的信息,都被用新的角度诠释了一番。
嘲讽老周明面上流浪,私下却是政治人物的猎犬。
说老周与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勾搭在一起,营造神秘,收割民众。
说老周完全不懂日本的历史与文化,信口开河,妄言天皇,甚至斗胆影射天照大神。
这要是法槌在这些作者的手里,老周此刻已经被雷劈火烧了吧。
但老周挺奇怪的,为什么老周的中国移民身份,却没人攻击。
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人。
与其它游客的线路不同,所以老周注意到了他。
是一个中年男人,应该和老周差不多的年纪。
衬衫西裤,斜挎背包,打扮普通,半头花白。
他走到了直播区的那一侧。
然后,朝向老周,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
老周本能地站起身来,往旁边闪躲。
配合游客拍照打招呼,有人给自己微微鞠躬回礼,这都很正常。
但像这种九十度的大礼,老周还是不能承受。
他那脑袋都快到沉到膝盖了,要是平时不经常练习,肯定会头晕吧。
老周要是整上两个,肯定是会晕的。
中年男人抬头,看到老周换了方位,他也转了方向。
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惠子小姐的那只坐垫上。
老周撇了撇嘴。
挺疼的吧?
见中年男人还要叩拜,老周急忙上前搀扶。
“你,先生,大哥,有啥事儿,好好说,别磕头。”老周说道。
中年男人的头还是使劲儿地往下沉,老周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给拉起来。
看来这位是实心实意地要磕这个头呀。
中年男人跪坐着,他看着老周,应该是在尝试理解老周说的话。
老周这才反应过来,跟田中聊得习惯了,都忘了这里是日本了。
这位应该是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的。
田中要是在就好了,也没有个人帮忙给翻译一下。
中年男人的脸上,刚才没啥表情,但看到老周的时候,还是有点儿激动。
他把手机拿了出来,放在嘴边说了句话。
但仰望老周的姿势却没有变化。
“请打我耳光吧。”
手机里飘出了这句中文。
用的是翻译软件,那天在警察局,也用的是这个。
他说什么?打耳光?
他是在说,让我打他耳光吗?
老周偏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没有听清。
中年男人又重新说了一遍。
结果还是那句话,“请打我耳光吧。”
此情此景,与脑海里一段新鲜的记忆重合了。
都是跪在老周面前。
都是乞求一个耳光。
一个是昨晚的惠子。
一个是眼前的男子。
昨晚惠子带给自己的难堪,老周仍然记忆犹新。
而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可能这感觉还要更糟。
昨晚至少算是个舞台剧吧。
而这里可没有什么舞台,连个台阶都没有,四周就是来打卡的游客。
他们随时都可以停下来指点一下,评价两句,再拍张照。
与观众零距离。
这不就是沉浸式先锋戏剧吗。
而且,男子身后还有几位活的主播,近在咫尺的。
这就是多重的参与感了。
老周竟然也体验到了不同艺术形式之间的差异。
至少灼热感是不同的。
老周觉得,自己都快冒烟了。
张广坚的皮都快化了吧。
当众处刑,老周退无可退。
连个相入的帘子也无呀,还是面对现实吧。
“先生,你有什么事儿,起来好好说。”
翻译软件把老周的话给自动收了进去,转成了日语。
“长弓先生,请抽打我耳光吧,我又失业了,我无法面对妻子和孩子。
我的愿望很简单,我不贪心,我只想要一份稳定的工作,能让我的家庭不会碎掉。”
好嘛,这是把昨天惠子的那一套又用了一遍呀。
老周想把他给拎起来,好好问问他,是谁派他来的。
而且连招式也不变,就逮着这一个点,使劲儿戳老周的肋巴骨呀。
中年男子就这么跪坐着,仰望着老周。
目光没有丝毫的闪躲。
看来,又不像是演的。
他的脸色比较苍白,好像休息得不好。
老周把火气往下压了压,决定先问清楚再说。
“先生,你失业了,去找工作就好了,为什么来找我?”老周问道。
“您的耳光,可以帮我。”
“别开玩笑了,你看看我这里,如果我能帮你找到工作,我还会住在这间铁皮屋吗?”老周说道。
中年男子看了一下四周,说道,“长弓先生,这些只是您隐居的伪装吧?”
隐居?老周差点儿被气笑了。
你们是漫画看多了吧?
“我没有伪装,我只是个流浪汉,我真的没有能力帮你。”老周认真地说道。
“您真的,不能抽我耳光吗?”中年男子问道。
你们这脑回路呀,我也真是服了。
竟然能说出这么找抽的话。
与这句话相比,失业算什么,这才真让人没脸回家见妻儿呢。
老周真的懒得搭理他。
他愿意跪就跪着吧。
老周转身就走。
脚踝却被中年男子给拉住了。
“是要成为您的弟子,才有资格被抽耳光吗?”
中年男子指着坐垫儿上的那几个字,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