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外。
两万大军。
领兵的正是西京指挥使‘俞惠’,出身将门,精通兵法善于带兵,素来威望极高。
但今年三月西京军器所失窃一桉,将俞惠推上风口浪尖,若非族中发力,早就要被盛怒的皇帝老儿给撸下来,甚至下狱治罪。
即便侥幸逃脱,俞惠仍是头疼。
以‘铁胆神侯’为首的‘神侯府’在西京城中肆意妄为,搅风搅雨,盗取军械,烧毁粮仓,威胁衙门,简直无恶不作。
俞惠被勒令戴罪立功,要与西京府尹‘王佑’一道,尽快将神侯府一众宵小捉拿归桉。
然而。
人一个没抓着。
倒是对方,时隔半年,又有大动静。
“两万大军攻下一座五禽寨不难。”
“难的是怎么才能将神侯府一网打尽。”
“这一次要是再让神侯府得逞,闹出大动静,西京府上上下下都难逃清洗。”
俞惠苦笑。
他堂堂西京指挥使,在西京府执掌军权,二十六县兵马都要受其节制,可谓位高权重。要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被拉下马也就罢了,偏偏这劳什子‘神侯府’无事生非,完全搞不懂他们在弄什么。
威胁衙门?
有什么用?!
火烧豪门?
也没见他们勒索多少钱财!
难道还真的单纯只为‘惩奸除恶’、‘替天行道’?
都是成年人,这不是笑话嘛?
俞惠费解。
他觉得这次八成要真的遭殃。
至于此去五禽山——
呵!
明眼人都知道大概率是徒劳一场。
依他的想法,倒不如干脆跟神侯府当面锣对面鼓的聊一聊,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诉求,有事好商量。
这动不动就翻脸,时不时就炸毛。
实在令人头秃。
可惜啊!
即使他贵为西京指挥使,也不敢张这个口,明面上还得做出积极应对的样子,带兵征剿。
但是,私下里——
踏踏踏!
数骑从后方追来,凑上前小声向俞惠汇报:“将军,府里人都已经撤出,出了西京城。”
“嗯。”
俞惠点头,暗暗松了口气。
他家风严谨,这一次六十一家中,并无将门俞家。但耐不住此次带兵的是他,神侯府获悉后,要是恼怒,他家怕是难逃打击。
虽然城中这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特别是六十一家以及他们这些西京府上官府邸周围,更是层层布控。
神侯府敢来,就刚好一头钻进罗网。
饶是俞惠,也想不出在这种情形下,神侯府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对六十一家、各处衙门以及西京府官员府邸进行打击、纵火。
但是考虑到神侯府至今从未失手的彪悍战绩,俞惠觉得还是得尊重一下。
“还是撤出最稳妥,先去城外避避风头。”
家中撤出,俞惠稍稍心安,将更多心思放在此行目标五禽寨中。
这时。
律律律!
又有斥候纵马归来,疾声报道——
“五禽寨众匪类已被遣散下山,山中只余一座空寨。”
遣散?
跑了?!
俞惠眉头一掀,招呼左右:“你们几个,各带一队,围着五禽山,将遣散下山的五禽寨匪类悉数捉拿,尽量活捉。”
吩咐下去。
数百骑应声掠出。
俞惠则继续行军。
不多时。
又有斥候陆续自前方归来,不断带来最新情报——
“吕国公府门下‘剑门六妖’与‘疾风三十六骑’赶至五禽寨,现已上山。”
“铁掌周家麾下‘鹰鹤双绝’与‘银衣五骑’紧随其后。”
“西京潘家遣出‘仙霞二老’与‘追魂夺命二十四怪’,现已抵达五禽寨。”
……
前方一条条动态不断带回。
五禽寨虽已成空,但却陆陆续续有西京豪门招揽的高手前赴后继,不断涌入。
剑门六妖。
疾风三十六骑。
鹰鹤双绝。
银衣五骑。
仙霞二老。
追魂夺命二十四怪。
……
这一位位虽然在江湖上名号不算响亮,比如潘家供奉的‘仙霞二老’,这是西京府仙霞派的两位长老,一向不显山不露水,最近几次公开出手,都已经要追朔到十几年前,那时二人联手,曾胜过两个普通一流,当时的实力大约跟现在的苏誉差不多。
但往后十多年再无战绩,甚至鲜少在江湖上出没,逐渐,别说名声,就是能记住二人的都是极少数。
但俞惠清楚,这‘仙霞二老’联手,他手底下的‘九大蛇将’一拥而上,最多也就略胜一筹。
妥妥的顶尖一流。
有钱能使鬼推磨!
潘家最多的就是钱,直接买断‘仙霞二老’,确保潘家不被武林人士威胁。而且,这还仅是潘家供奉的一路高手,仅两人而已,其他的,比如‘追魂夺命二十四怪’,个个都有不逊色一流的实力。
一流高手!
潘家不缺!
“六十一家当中,吕国公府、周家、潘家等等这几家,算是最顶尖的。”
“派出的高手虽然名声不显,但至少都是一流。”
“此时五禽山中汇聚的,差不多近百人。”
但五禽寨都被遣散,神侯府还能有人乖乖留在寨中,被这些高手围攻?
俞惠觉得不大可能,命人再探再报。
心中有不妙预感。
而这时。
恰巧数骑奔来,疾声大呼:“五禽寨中发生爆炸,近百高手无一生还!”
“吁!”
俞惠勒马,倒吸一口冷气。
……
西京城。
苏家府邸。
今日,府上气氛一阵凝重。
仙都院中,苏家三房头面人物聚在一处,又有一众客卿高手以及与苏家素来交好的江湖高手同在一堂。
例如聚义镖局总镖头段冲,他也来了。
在他身旁,苏誉也在。
而在上首,则是苏家大房族长、苏誉父亲‘苏乔’,这是一位儒雅中年,气质跟苏誉差不多,但更多几分稳重、威严,他目光扫过跪于堂前的五人,随后看向三房众人:“神侯府所列罪状不假,苏承、苏栋犯下事、惹出祸,如何处置,得尽快拿出个章程。”
话音落下。
众人都往二房族长‘苏炳’看去。
这一次神侯府问罪西京六十一家,苏家家大业大,也难独善其身,除了三个奴仆被抓到罪证之外,苏承、苏栋这两个苏家子弟也被列出罪状——
前一个在城外纵马践踏庄稼不赔偿,反而打伤两个上前理论的农家子,被神侯府判处刑期三年,罚银六十两,跟永嘉郡主等同。
后一个在田家酒楼吃酒时,因心气不顺,寻个由头将田家酒楼一位伙计给打了,断了人家一条腿,被神侯府判处刑期八年,罚银一百六十两,赔偿另计。
一个三年。
一个八年。
苏家怎会屈从?
但若不从,就得留意神侯府的报复。
纵火烧家。
这是基操。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因为这两个败家子,被神侯府盯上,值不值当,这也需要考虑。
不过这二人皆出自二房。
具体如何处置,还得看看二房什么想法。
“苏承、苏栋的确不像话。”
“但自家子弟犯下事来,咱们自家处置就行,没道理送给神侯府管教。”
“而且朝廷在严查神侯府,苏家若是妥协,将人送去,怕是要得罪人。”
苏炳皱眉,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
这很正常。
苏承、苏栋是他三弟、四弟的儿子,是他亲侄儿,他这个当族长的做大伯的,怎肯让人被神侯府带走!
此为帮亲不帮理。
苏乔闻言,神色不动,似乎默许,但是又问:“保下他们不难,但神侯府的态度不可不防。届时惹来报复,怎么应对,这是关键。”
大房、三房几位主事抿抿嘴,欲言又止。
他们行得正坐得端,当然不愿意招惹‘铁胆神侯’,万一惹的这位不快,不知哪一日就要跑来烧一把火。
哪怕烧不了几间屋子,折不了几分钱财,但也吓人啊!
再说了——
“这一次神侯府一口气追罪西京六十一家豪门,这么大的动作、这么大的动静,摆明是有底气,要搞一波*大的,不按他们的吩咐做,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三房族长这时出声,言语中也有偏向,但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神侯府若是说出做不出,岂不是自打自脸?
能有底气说出来,十有八九就有底气干成。
总不能是雷声大雨点下,吓吓人吧?
这谁都不信。
下首。
苏誉看过两个跪在地上面露惊惧的两个族弟身上,冷哼一声:“苏家家训都被这两个孽障吃到狗肚子里,倚仗权势胡作非为,这时犯下事来,还要整个苏家给他们擦屁股,羞是不羞?我要是你们,就自缚双手,带上钱银,自觉去五禽寨认罪。左右也不过三年、八年,与其留在家中继续乱来,害的家中招惹大敌,不如去跟着神侯府好好反省反省!”
苏誉当真是懒的为这些事情烦心。
犯下错,合该受罚。
“被神侯府纳入六十一家之列,不日定将传扬开来,这一遭简直丢人丢到整个五京十七省!”
苏誉越说越气。
任谁都知道,豪门大户免不了弄权作势,但私下里知道是一回事,明面上被撕开又是一回事。
乘着神侯府这股东风,西京城这么大的动静,必定会被五京十七省掰开揉碎看仔细了。
届时。
主角固然是神侯府。
但连同苏家在内被神侯府追罪的的西京六十一家,也一定会广为人知,钉在耻辱柱上。
日后。
苏家子弟再在外行走,别人还怎么恭维?
私下里,怕不是都在笑话,暗道,这就是当年被神侯府追罪的西京六十一家之一,族中子弟胡作非为,家风不正。
苏家百年清誉,就将毁在这两个败类手里!
搁谁谁不气?
二房苏炳脸上也有羞恼。
仙都苏家自诩大梁官场一股清流,家风严谨,族中子弟引以为豪。但这一次,却被‘神侯府’无情撕碎,暴露人前。
丢人丢大发了!
但是。
任凭苏誉如何气愤,自家如何责罚苏承、苏栋都行,但送给神侯府——
这不行!
族中人心是一方面。
西京舆论又是一方面。
进退两难,实在糟心。
……
苏家一场会议从早上开到晚上,又不断派人跟衙门跟其他六十家不断联系、交流。
等到下午,消息传来——
【五禽寨遣散一空】
【五禽寨中发生爆炸,以吕国公府为首的七八家派出的近百位高手,一同丧命】
一口气炸死近百位最低都是一流层次的高手,‘神侯府’丧心病狂,可见一斑。
苏家愈发人心惶惶。
他们这时终于正视——
“‘神侯府’曾劫过西京军器所,手上有‘勐火油’与‘火药’。”
火药。
勐火油。
若是仍然藏在西京,神侯府的威胁可就太大了。
入夜。
西京无眠。
六十一家灯火通明,里里外外,严防死守。
与此同时。
西京城大街小巷,各处要点,统统都有重兵把守。
这是一场战役!
西京城,只许胜不许败!
明里暗里,不知调动多少兵马多少高手。
苏家苏府。
段冲率领陈万亭、上官毅等人,一同驻扎在内,防备神侯府突袭。
三更过后。
仍是喧嚣。
段冲与陈万亭带队巡逻,听着苏府内外的动静,一时几多感慨:“‘神侯府’好大的能耐,不动则已,一动就要搅的西京城天翻地覆。”
对神侯府的大动作,陈万亭大为震撼,但内心更多还是澎湃,还是激赞。
这世道本就有太多不平事。
他管不来,管不了。
但如果有人能管,并且强势无比,陈万亭只会叫好。
他很期待。
例如苏家等六十一家全都负隅顽抗,不从神侯府,届时那一位‘铁胆神侯’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朝廷不作为。”
“有神侯府查缺补漏,这是好事。”
段冲也认同‘神侯府’的做法。
事实上。
只要不触及自身,对神侯府这么‘正义感爆棚’的组织,大多数人都是持敬佩态度的。
陈万亭如此。
段冲也一样。
二人私下谈论,又在猜测神侯府在三日后将会采取什么措施,来维护权威。
时间飞逝。
逐渐,黎明将至。
巡逻一夜,段冲、陈万亭二人正待换防,忽的,就见几张纸条从空飘落。
“这是——”
陈万亭谨慎,不用手接触,只用刀尖一挑,火把凑近一看,但见上书——
【今夜火烧西京指挥使司,闲杂人等退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