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云燕以为沈同要抓他,立刻拔刀相向。
沈同停住脚步,略略一打愣神,扭头回去了。钟以士看他举止怪异,追上去问:“沈爷莫非有话要说?”
沈同本来就是巡捕营的差吏,何少白被虎神营抓起来他是知道的,不过听说何少白手里有荣禄的手令,因此未放在心上,他以为载漪肯定不会将他如何,顶多教训一番便放了。
他对何少白不能说恨之入骨,也是深恶痛绝,发誓再不相与。可是今日早朝时,他护送肃亲王进宫,在东华门口等候时,与几位王爷的护卫闲聊,听载漪的护卫讲,明日便要将何少白押至菜市口处死,心里还是不由一震。
坏就坏在荣禄的手令上,因为那是熙元伪造的,他根本就未去向荣禄求得手令,他也不敢去,或者他的本意就是制何少白于死地。
伪造总督大人的手令,且又是在与各国联军交战之时,可不是死罪么!
沈同暗骂何少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既然杀了熙元的弟弟,这等血海深仇,怎么还能相信他呢。
此前何少白身陷囹圄,多亏了李鸿章出头,如今李中堂不在京城,谁还能救得了他。
沈同认定何少白只有一死,绝无逢凶化吉的可能,因此便不必去告诉钟以士等人了。巧得是钟以士与仉云燕打肃亲王府门前过,他毕竟是心软,忍不住要将消息透露给钟以士。
总得有人为何少白收尸吧。
可是一见仉云燕视他如仇人的样子,再想到仉云燕曾点了他的宅子,心又硬起来。
钟以士猜出他有话要说,只好讲了,道:“明日午时要在菜市口开刀问斩何少白。”
钟以士惊道:“此话当真?”
“不会有假,你们使些银子给刽子手,将他的尸首运出来吧。”
沈同说罢转身进了王府,任钟以士叫了几声都未回头。
这可是晴天霹雳,幸亏从地道里出来,否则何少白曝尸街头都不知道。
怎么办?这回去求谁救他!钟以士没了主意,仉云燕懊恼不已,道:“那日我不该撇下他的,谁能料到他的功夫那样不济。”
“他的功夫尚可,只是轻功没有你好。”钟以士叹了口气道:“甭说这个了,快想办法救他吧。”
“去劫法场,总之不能让何大人死。”
京城的法场可不是容易劫的,莫说衙役众多,若是虎神营再出动的话,他们手上有洋枪,加上京城百姓喜欢看热闹,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救了人也逃不脱。
钟以士不同意仉云燕的提议,思之再三,忽然想到了四格格,问仉云燕:“方才遇见四格格时,你可曾问她出宫要去哪里?”
“你要求四格格出面救何少白?”
四格格深得慈禧喜爱,若是她愿意去求慈禧,何少白便能逃过一劫。
“她能去哪里?自然是回家啦。”仉云燕道。
“回家?是回娘家还是婆家呢?”钟以士考虑的多一些,她认为裕禄府里刚死了人,四格格未必会回婆家看熙元的脸色。
极有可能回庆王府娘家了。此事极要紧,不可凭猜测行事,钟以士找到宜公子,请他去打听四格格的去向。
宜公子很好奇,想不明白钟以士因何要打听四格格,磨磨唧唧不肯答应。钟以士柔声细语,央求半天才说动他。
宜公子笑道:“你何不扮作我的丫环,随我同往,若是四格格正在庆王府里,你便见一见她,你们两个美人坐到一起,正好让我一饱眼福。”
如此更好,省却深夜越墙之苦了。
钟以士身边并未预备女装,宜公子想了一下,让她回卢向塔家里等着,不一时便抱着一个包裹回来。打开看时,原来是他从王府里偷出的丫环衣装。
“钟姐姐,委屈你啦,那些福晋们的服饰没有合你身的,只有这个丫环我瞧着与你的身材差不多,你试一试。”
钟以士换上女装,脸上却无粉可搽,宜公子连声道:“忘了忘了,忘了偷香粉出来。”
仉云燕道:“姐姐不搽粉已然艳压群芳,若再精心装扮一番,只怕走不到庆王府了。”
“为什么?”宜公子道。
“胡同里还不被围观的百姓塞满。”
钟以士嗔道:“别学何少白花言巧语的。”
两人来到庆亲王府门前。宜公子提了食盒,声称是肃亲王的福晋打发他送给格格的,请护卫通报进去,四格格果然在府里。
宜公子年纪小,庆王府的人都拿他当小孩子看,因此并不避讳,直接引着他见过庆王的福晋,见过礼后由丫环将他和钟以士送至四格格房中。
四格格觉得奇怪,道:“徴宜公子,肃王爷的大福晋怎么会使唤你跑腿呢?”
“倒不是大福晋使唤我,是我想格格啦。”
四格格笑了,道:“就你会说话。”
两人亲如姐弟,说了一会儿话,宜公子指了指钟以士道:“这位钟小姐仰慕姐姐的才貌,想来一睹芳颜……”
四格格一眼便认出钟以士,惊讶得张大了嘴,半天才道:“是你?你不是男人吗?”
宜公子见她们竟相识,正要开口相问,被钟以士硬推出门外道:“宜公子,得罪了,请您暂避一避,容以士与四格格说几句体己话。”
关好门,钟以士向四格格福了一福,道:“四格格,以士有一事相求……”
“你究竟是男是女?”四格格糊涂了。
“以士是女儿身,与何少白是同门师兄妹,只因父母双亡,为在江湖上讨口饭吃,便常以男儿面目示人。”
“何少白有你这样秀外慧中的师妹,他可是真有福气。”四格格的话里含了一丝幽怨。
钟以士含笑道:“他的眼里可没我,他只当我是男人。”
“你来见我为着何事?”
“为何少白。”
“为他什么事?”四格格心里一阵慌乱。
“他明日要被砍头啦,请四格格救他。”
四格格以为何少白因为杀熙绅的事被熙元告了,杀人偿命,何况死的是裕禄的儿子,是她的小叔子,她用什么借口为杀人凶手求情呢。
四格格沉吟不语,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