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运河岔出去的这条小河叫北鬲津河,在吴桥县西南五里处,宽不足三丈,深仅一丈许。
有北鬲津河应该就有南鬲津河,其实不然,沧州和德州以鬲津河为界,那条鬲津河是条来自太行山的大河,大禹治水时的九条河流之一。
北鬲津河原本无名,是当地人参照南面那条大河自取的名,北鬲津河由运河向西北蜿蜒过去,然后再朝东北方向折个弯,左边是景州地界,右边是吴桥地界,因此也有叫它隔景河的。这条小河平日里以取水灌溉为主,只有夏天水多时才有小船在河里捕鱼,或载些行人往运河码头去。
北鬲津河又有许多沟渠纵横相连,夏天沟渠两旁长满高杆庄稼,生人进去如入迷魂阵,必定迷路。
高翔和黄义二人顺着北鬲津河的堤岸一路疾行,说是疾行,却连六分的力都发不出,只因那路不足两步宽,且每隔不远便有架起的水车相阻。二人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地闪躲着前行。
走了一个多时辰,并不见贼船的影子,前面却蓦地出现一道十字渠。高翔止住脚步,一时茫然。黄义问:“师兄,该往哪个方向走?”
“看这沟渠的水深可以使得小船,我又怎知道那伙贼人走哪条水道呢!”
“或许那些船分开了走也说不准,不如我们分头去追。”
“这一带我们并不熟,分开了必定走散,还是顺着这条河走下去吧。”
两人越过十字渠,仍旧向前追赶。这一走却是错了,黑夜里视线不好,二人误以为那十字渠是支流,其实北鬲津河却在交叉处拐向了东北方向。
二人完全走反了,转了大半夜,天亮时发现,竟到了景州城边上。拦住一个起早的老汉,上前打问。那老汉道:“这条渠不通船的,通船的只有北鬲津河,由前路那条小道穿过去,向东走十里便是。”
高翔望了一眼密不透风的庄稼地,有些英雄气短,自语道:“闯了这么多年的宽河大道,竟在这乡野水沟走了短!”
老汉见眼前这二位腰间都有刀,问:“二位是做什么的?办案的公差吗?”
黄义道:“算是吧。”
高翔道:“老人家,您可知道这一带有匪盗出没吗?”
“你们是来查问匪盗的?”
“是。”
“就凭你们两个?大夜里的在庄稼地瞎撞,能查到匪盗?就不怕撞上大刀会?”
“大刀会?您老的意思是这一带是大刀会的地盘?”
“可不止大刀会,还有梅花拳,义和拳,反正一伙一伙的人,什么名堂都有。”
高翔想到抢镖船的劫匪人手一把大刀片子,心里有了底,道:“我听说大刀会在山东冠县一带活动,怎么,他们到了这里?”
“嗐,这乱世道,谁分得清真假呢!”
“老人家,大刀会可有船么?”
“我怎会知道?我并没见过大刀会的人,都是听别人传的。西面庄上有个叫夏猴子的……听说他请了位拳师来,天天夜里在家里教庄上的年轻人耍大刀,都说是大刀会的……谁知道呢!”
老汉说着钻进了庄稼地。
高翔道:“错进错出,总算这一夜没有白折腾。”
黄义问:“现在去那个村子里吗?”
高翔拽了拽他的衣襟道:“就咱们这身行头,一进村不就全露啦?跑了一夜,肚子饿了,进城填饱肚子再作打算。”
二人到景州城里吃了些东西,找家当铺买出两件旧衣裳,又在街头花大价钱兑了两架货郎挑子,约好会面的地点,一人挑了一架,一个往东,一个往南,分头去打探消息。
高翔挑着货郎挑子出城向南三里多路,进了那老汉指的庄子。
这个庄子叫大南庄,住了四五百户人家,以商、夏两大姓为主。大财主商现之拥有多半个村子的田地,三处汪塘,还在景州城里开有酒楼,是商姓的族长,也是大南庄的当家人。夏姓则多是小手艺人,还有一些给商现之打长工。
高翔摇响拨浪鼓,在村巷里四处游走,很快就引来一堆孩子。高翔瞧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塞给他一块麻糖,问:“你姓什么呀?”
“姓夏。”
“那个耍大刀的你叫他什么?”
“耍大刀的多着呢,你问的是哪一个?”
高翔不敢直接说出夏猴子的名字,灵机一动逗小孩道:“你们庄上有耍猴的么?”
“咱们庄上没有耍猴的,耍猴的在东乡呢!”
“那俺老乡咋说你们庄上有耍猴的呢?俺在山里逮了一只猴子,想找个买主呢!”
“你老乡骗你呢,咱们庄上没有耍猴的,有外号叫猴子的,他不耍猴,他耍大刀片子。”
高翔见小孩子太多,怕人多嘴杂,有大刀会家里的小孩,回去传了自己的话,便摇响了拨浪鼓唱道:“麻糖甜糕山楂饼,篦子胭脂红头绳,鸡毛鸡子来换喽……”
他这一唱,小孩子都撒开腿朝家里跑,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有糖,便跟定货郎挑子不动。
高翔再送给他一个泥哨,套问出夏猴子的住处,又问明夏猴子请的拳师单住在庄北头的学馆里,心里便有了底。
高翔性急,担心夜长梦多,决定不等和黄义碰头,自个儿摸进夏猴子家里去。
挨到晌午,看炊烟四起,各家都回去用午饭了,高翔将货郎挑子藏到庄外庄稼地里,去见夏猴子。
夏猴子年近三十尚未娶妻,与老母亲住在三间破草房里。别看夏猴子的房子破,院子倒挺大,够盖两进两出大宅子的,院墙并不高,大约是老有人趴在墙上看里面的人耍大刀,墙头磨得溜滑。
夏家的院门也破落得不成样子,两扇木门关不严实,白天就那样斜斜地吊着,晚上得用木棒顶着才能封住。高翔并不叫门,轻轻推门进去,见院中无人,径直走到堂屋门口才道:“有人吗?请问夏大哥在家吗?”
半天的工夫,屋里才蔫蔫地走出一个高不过五尺的男人,长得干瘦,头发稀少,一条细细的辫子像猪尾巴似的吊在脑后,走路一颠一颠的,实足的猴子像。
他能使得动大刀?高翔在心里打了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