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去松江府查看梅六郎的底细的人还没有回来。
原本以为这梅六郎可能是装神弄鬼的招摇骗子。
梅六郎很是随意购买1000多匹丝绸。
推托银子暂时周转不开。
顾二少原本不抱什么指望了。
看着手中的四百两银票。
顾二少的眼神有些发愣,用手捻了捻,看了看顾三少。
顾三少皱眉,良久的沉默。
这一次,顾家给梅六郎每匹千云纱的报价五六百文左右,而其他诸如浣花锦等丝绸,也不过六百文。
不是顾家面对豪族的发怵,而是对于大客户的慷慨。
、“莫非这梅六郎真是松江府的豪族?”
即便是他,短时间也掏不出现银四百两。
他只是顾家的少东家,而不是真正的东家。
伙计继续道:“少爷,梅六郎邀请二位少爷到县城群芳阁一游,说是要边玩耍边谈些生意。”
“知道了,下去吧。”
顾三少微微一愣,有些忧虑。
“二哥,我有些吃不准梅六郎的意思。”
二少不以为意。
“怕什么?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是那楼阁的费用……”
二少有些牙疼,怕是要狠狠出一笔血了。
到了晚上。
三人各自坐着马车聚集到群芳阁。
梅六郎神情恬淡、踩着凳子姿态优雅下来。
顾二少和顾三少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楼阁,楼上的年轻女子面容雪白,动作妖娆、悄声声道:“公子,上来玩啊。”
藕臂舒展,香风阵阵,又是夜晚,旖旎暧昧的气氛拉满。
团扇遮住女子的嘴唇,眉眼精致,看得少年人微微一动。
门口站着招揽客人的妇人,看见三人过来,笑眯眯过来,非常熟络的拉着三人的肩膀。
“看这位公子面生,许是不常来吧?”
梅六郎面色微动。
身边的书童呵斥道:“去去去,把你们跳的最好的,曲儿弹的最好的姑娘叫上来!我家公子喜欢清静的地方,找一个清幽的厢房。”
老鸨子面色微动。
笑眯眯的,“若是公子早来一会儿,还能叫到曲儿唱的比较好的姑娘,现在上夜,姑娘们都特别忙,抽不开身!
当然楼中还有不少其他姑娘,舞姿也非一般人能驾驭,好叫公子知道,身体柔软,曲径通幽,此中曲折不足为人道也。”
顾二少渐渐迷糊眼,耳中听到老鸨子的话,越发浮想联翩,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
顾三少一直在悄悄打量梅六郎。
见对方面色冷峻,微微皱眉,再看老哥的猪哥模样,越发尴尬。
顾二少笑眯眯的,“贾妈妈,这是我的好友,初次和我一起游玩,你莫不是想要扫了我们的兴致?”
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贾妈妈眉开眼笑。
“哎哟,这黑灯瞎火的,恕我眼拙,顾三少和二少爷来了!快快快,里面请!”
“雪姑娘可是等了三少和二少好久了,二少和三少是个大忙人,总算是能抽个时间来看看我们雪姑娘的!”
二少笑眯眯的。
“把你们院里的青姑娘也叫出来,别和我说她正在陪客人,今天我这里有贵客,若是让他不开心,以后这群芳阁我是不会再过来了。”
贾妈妈惊呼。
“那可不成,几位公子稍等,我亲自找那些订了姑娘们的客人赔礼道歉。”
妇人眉开眼笑,看了看那一身锦袍的年轻人。
上好的缎子,脚下踩着一双干净精致的鹿皮靴子,腰间挂着上好的羊脂美玉,就连头上也插了一根翠绿色的发簪。
神情恬淡,不发一言。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浸染出来的。
且顾二少处处落人半步,一副自己乃是陪衬模样,微微一动。
这可是一头肥羊。
顾二少朝顾三少使了一个眼色。
“三弟,看他这样子,似乎对这里的环境不太满意呀?”
顾三少看了看神情恬淡的梅六郎,有些拿捏不准对方何意。
实际上,梅六郎双手背在后面,手心微微出汗。
他素来洁身自好,今日特地来邀请到群芳阁,不过是想塑造一个沾花惹草的富家公子人设罢了。
这个主意还是老爹出的。
老爹呀,你就拿这个考验我。
可他这人有一个毛病,越是心中紧张,越是面色冷峻。
面无表情好似石头一般。
顾三少压低声音。
“哥,等会儿仔细观察一下对方,他们这种公子,出身大族,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识过,等会儿你让雪姑娘好好的试探试探他。”
总觉得哪里有古怪,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顾二少找了个借口,尿遁。
不多时,两名姿色出众的女子,一人抱着琵琶,一人手拿团扇,带着微笑走进厢房。
“雪儿见过三位公子,请公子静静听曲吧。”
“那青儿服侍三位公子喝酒。”
说着话,看了看梅六郎。
“二少三少,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劳烦公子介绍一下。”
说话间,那边婉转的歌喉已经轻轻吟唱起来。
“青青姑娘,今天你得好好伺候这位梅公子,梅公子是我的好友,初次来到群芳阁,要是招待不周的话,我可是不会愿意的哦!”
顾二少笑容恬淡,温润如玉,看向女子眼神满是尊重。
不由得让青青姑娘嘴角抿起。
“梅公子好生英俊呢,人家看了一时欢喜呢。”
桌子上有时下的新鲜果蔬。
青青姑娘很是自然的靠在梅六郎身边,然后用青葱手指, 捏住了盘子中的葡萄,递到梅六郎嘴边。
梅六郎迟疑。
顾三少眼睛灼灼盯着他。
旋即梅六郎吞了下去,嘴唇不经意间碰到了青青姑娘的手指,面色微动。
“姑娘的手好香呢。”
然后,将青青姑娘的双手放在他的手心。
“青青姑娘,咱们比一比手的大小?
青青姑娘的手真好看啊,骨节分明,手指细长红润,当真是让某好生欢喜呢。”
很是自然的抓起少女的手放在他的鼻腔。
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用力吸了一口气。
青青姑娘自然一笑。
他还以为这面色冷淡的,年轻公子不喜欢女色呢。
嗤笑一声。
假正经。
接着,忽然皱眉,抓住女子的小嫩手,放在手心,仔细观察掌中纹路。
“姑娘这命数有些奇怪啊……”
青青姑娘轻笑,心中冷嗤,面色仍然一副好奇的模样。
“公子但说无妨……”
一个装模作样的年轻公子,不过是多了一个占便宜的手段罢了。
她即将梳拢。
不出意外的,应该是此人。
所以才会如此主动。
面前年轻公子,容貌英俊,丰神俊朗,虽说风流一点,但总比大腹便便的糟老头子要强的多。
她曾听闻,先前有姐妹梳拢的客人是一个胖乎乎的老头,腰间挂着圆乎乎的肉球,一层一层,好似五花肉一般。
光是想想……被此人抚弄,泛着恶心。
万一哄得此人开心,能被收入房中,将来生个一儿半女,也算有个依靠。
逆来顺受接受。
进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安排好了,要自己好好侍弄眼前公子哥。
顾二少刚才出去交谈的声音,她也听见一耳朵,“五百两一口价。”
梅六郎正色起来:“我看过几本看手相的古书,月晕纹起于食指和小指头之间的弧形纹路,命途坎坷,但是……必然会顺遂过完一生,得遇良人。”
青青姑娘面色黯然,可不是嘛,从被爹卖进楼中,几乎就注定自己凄惨的一生。
得遇良人,想都不敢想。
顾二少抿嘴一笑, 也是一个色中恶鬼。
听听人家这话,多自然。
姑娘,你的手好好看,比比大小,真香,娘的,这都是重点。
要记下来。
还要给人家看手相,你懂个屁,不知道是换一种占便宜的方式罢了。
比直接攥住人家的姑娘的手,可太高雅了。
他刚才在楼外对老鸨子那般表情,他还以为对方不近女色呢,原来是只喜欢年轻的少女。
出身世家大族,年轻人血气方刚,却不近女色,太过古怪,除非是这人身子有问题。
要么就是身份有问题。
可更古怪的是,明明是对方来邀请自己的,真要是假装的,何必自己给自己编排麻烦?
梅六郎一边喝着青青姑娘喂过来的酒,一边面色平静道:“顾兄,前段时间,我从顾氏购买的丝绸,我随意撕扯了一方,已经通过家族内部渠道传送到我梅家。”
“家族管事对我的决定非常支持,你们顾氏的丝纱,尤其是千云纱,色泽鲜艳亮丽,薄如蝉翼,说句实话,即便是在南边的府城,也能凭借此工艺,站稳跟脚。”
“也就是你们顾家,贪图稳妥偏安一隅,只管守成不管开拓,须知酒香,也怕巷子深……”
他叹了一口气,表情有些遗憾。
一旁静静听着青青姑娘有些疑惑。
顾家的蚕丝她也接触过,确实是不错。
但真的能在南边府城卖得动吗?
顾二少微微一叹。
“六郎此言,正戳中我的心思。
可惜,我爹从来不喜欢我将生意做得太远,最远也只在鹿上几个县附近附近,颍州府都没有去过……
南边……终究是太过遥远,顾家只是一个小小作坊,不敢放手一搏啊……”
而一直沉默的顾三少仿佛也被戳中心思。
“六郎此言,也让我一时感慨。
我确实想摆脱家族困境,但我爹毕竟老成持重,面对未知的恐惧,我和二哥确实不敢开拓局面。
整个顾家都是我爹在主持局面,我们说是少东家,不过是地位高一些的掌柜。”
顾三少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梅六郎复又一叹。
“来喝酒!”
酒过三巡。
三人已经从大乾朝的朝堂制度,衮衮诸公、天下大势力,草原鞑子十三部、再到贩夫走卒的吃喝拉撒。
指点江山,毫不客气。
颇有一种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
仿佛天下大势已经尽操他们三人手中。
动动嘴,可影响天下局势。
青青姑娘已经给二少和顾三少敬酒了。
三人喝的面色通红。
梅六郎洒脱一笑。
“我从家族游历出来,先是去南边州府大城,再去繁荣商埠县城,再到飘渺人烟的小镇,再到无人问津的荒村……
走来走去,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多不胜数,可要是说说话最投缘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和同龄人,能一块儿聊得出去的,唯有顾家兄弟二人。
哈哈哈,当浮一大白!”
二人神情微动。
“干!”
梅六郎忽又一叹:
“我打算继续从顾氏买下千匹丝绸,运送到南边府城去卖,不知二位兄弟觉得如何?”
顾二少喝的满面通红,听到此言,面色激动。
“顾兄当真是好大的气魄!”
梅六郎面色有些羞赧。
“实话与二位兄弟直说,我虽然看好千云纱,但家族里嘛,总有一些思想比较保守的管事,拒绝与我支出大笔银子。
所以前段时间付给兄台的银子因此给的缓慢,我这次好不容易说服了他。
此事需要请示家族里真正的话事人,需要一些时间沟通,眼下我手中只余几百两银子。
顾某汗颜,厚着脸皮,剩余几百两银子还要做些其他事情。
剩余尾款能不能晚上几天……”
顾二少微微一怔。
图穷匕见。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这!”
顾三少笑眯眯道:“六郎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只是好叫六郎知道,顾家只是一个小作坊,说句不好听的话,几百两银子的支出倒是还能撑得下去。
可要六郎继续从顾家买卖布匹,没有支付银子,顾家生意怕是很难周转开……”
“了解!”
“我一定好好催促家族里的管事,尽快将银子给交过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家都放心。”
爽朗的笑声传递出去。
梅六郎喝的摇摇晃晃,面色通红。
顾三少笑眯眯道:“不如六郎晚上就休息在这里吧,让青青姑娘好好给你按按肩吧,你这几天为了生意上的事情,怕是操劳了不少心!”
给青青姑娘使了一个颜色。
青青姑娘赶紧搀扶着梅六郎进了厢房。
回到屋子服侍梅六郎躺下。
青青姑娘拉丝的眼神一直在看他。
歪着头,撑着下巴,眉眼如丝,拿眼神就那么喇他,声音娇媚,小腿支起来,一晃一晃,洁白的脚丫子轻轻搓弄凉席……
“六郎,莫非你在府城开了一家铺子,不然哪里会需要这么多的千云纱……看起来你的生意非常不错呀?”
梅六郎喝得醉醺醺,平躺床榻,眼神微微眯了起来,揉了揉对方的脸蛋。
“嘿嘿……是不是他们派你过来的?”
青青姑娘脸色微微僵硬。
“实话与你说了,顾家太过窝囊,千云纱的质量非一般薄纱能够比拟,色泽鲜艳,相对于镇上其他家,简直超脱一大截。
也就是这镇上人没什么眼光,不然哪里有其他布行的生存空间。
他们却不知道我在颖州府,呵呵……”
青青姑娘连忙追问:“怎么了?”
梅六郎忽而一笑,看向青青姑娘忽而警惕。
“青青姑娘……我给你表演一个戏法!”
青青姑娘本来以为要付出一些色相,而以为自己又能打听一些消息。
歪着头,红润的嘴唇,几乎蹭在对方嘴巴上,而她又有意无意故意拿小嘴唇去擦对方的脸颊。
偏生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恍若不知道,自己这般做,是何种的风情诱惑。
呼吸浓重,床榻上的空气,似乎都香甜柔润几分。
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倒头就睡……”
接着轻微的鼾声响起。
青青姑娘一怔。
晃了晃对方身子。
毫无反应。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时间。
鼾声越来越大,声音均匀。
女子颇为无语。
旋即走到房间外。
顾二少微微一愣。
“这么快?”
“二少,这家伙嘴太严了,只说了颍州府三个字,再也不说了……”
顾二少眼神清亮,虽然面色微红,但哪里还有刚才的醉态。
“颍州府,颍州府?”
顾三少同样眼睛灼灼,“莫非他将咱们的千云纱,运到了颍州府售卖,甚至自己可能单独开了一个店铺?
还故意诓骗我们运到南边府城什么松江府去卖?”
顾二少冷笑一声。
“倒是一个颇为奸猾的。”
顾三少嘴唇翕动,将青青姑娘支走。
顾二少忽而一愣,看向青青姑娘,忽而对贾妈妈道:“娘的,退钱!”
青青姑娘忽然莫名松一口气。
顾三少调笑道:“二哥不去收入房中,看那女子身段极为柔软,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青青姑娘还想将刚才梅六郎奇怪的装睡举动告诉顾二少。
忽而听到这些话。
“呵,一个不知道被多少人触摸的玩意罢了,五百两,那是镶了金子嘛?
你可知道同样的良家女子,我能在镇上能找到,甚至能娶到比这还要好的女子,能娶十几个……”嗤笑一声,毫不顾及声音。
远处的女子停顿片刻,手中的手帕被攥得紧紧的,心中默念:顾家!
可惜,终究是妄念。
叹一口气!
玉指松开。
一抹化不开的愁怨,弥散在女子眉头间,郁郁之色。
女子忽然觉得有些莫名观感,原本调戏轻浮的梅六郎,只是言语,手掌的戏弄,进入房间,反而毫不逾矩,不似色中恶鬼;
而待人温润彬彬有礼的顾二郎,言语温润、笑容温和的,却是视自己为玩物,用词污秽,鄙夷,极尽嘲弄、侮辱。
真是讽刺。
“哥,如果真是在颍州府,何必假手梅六郎,给他人做了嫁衣?”
“你的意思是?”
昏暗的房间中。
梅六郎眼睛睁开,炯炯有神,看着头顶的蚊帐,哪里还有刚才的醉态。
微微一笑:老爹,不出意外,鱼儿已经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