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明朝堂上替皇帝掌兵权的,除了秦良玉、陈策,这些因军功而任职枢密院的武将外,就是熊廷弼、袁可立这些也因军功而任职兵部的文官。
毕竟皇帝朱由校只是一个人。
他虽然是大明最高统帅,一切军事旨令只有他能决策。
但他管不过来。
自然就由这些人代理他这个皇帝的兵权。
不过,这些代理他兵权的人员构成局面,比以前要更利于皇帝控制。
以前就只是文官集团代理皇帝兵权。
现在也有武将参与。
自然可以在兵权上实现文武制衡,使得皇帝既不受制于文臣,也不受制于武将。
而且,代理皇帝兵权的文官也不再是整个文官集团,六科和都察院的言官已不敢再干涉,只有就任过边臣有军功的文官才会被皇帝召到枢密院商议军机。
所以,这样一来,专业性也都有所提高。
如果整顿京营的话,利益受损的则是勋贵和兵部中下层文官。
因为京营的主要军官还都是勋贵,他们靠这个吃空饷,也靠这个奴役士兵。
可以说,朝廷养京营有时候就相当于在为勋贵们养家奴。
而兵部中下层文官则靠在京营后勤贪墨与兵卒老病需要退休的流程上敲诈银子而增加外快。
不过,现在这两类势力都没在帝国权力的核心圈。
所以,这两类势力都还不知道袁可立等官员已经开始建言皇帝动他们的奶酪。
朱由校自然也想整顿京营。
之所以一直未整顿,是因为他之前一直没有自己真正可靠的军队。
而后来,等朱由校的新兵近卫军练成后,又因为改革,使得内部动乱一直未断,也就一直没有来得及整顿。
但现在袁可立提出来要改,朱由校也就没有拒绝。
不过,朱由校作为皇帝,他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事,因为他知道的比其他人多。
所以,在回宫后,朱由校单独召见了袁可立。
“这是太常寺少卿谢升的原话,还利于国家,防止世家门阀出现,这事,朕一直在替你隐瞒,爱卿自己怎么就说了出去,爱卿是不是以为这天下除了朕不杀你,就没人敢对你动手?”
朱由校将记有谢升语录的东厂语录本给了袁可立。
袁可立倒是神色平淡地接过了语录本。
对于皇帝能知道大臣对话的事,他并不惊奇,他知道自己这位皇帝和世庙一样,养了很多耳目。
但在袁可立看了语录内容后,呼吸就有些急促起来,两眼如喷火一般,盯着语录本,忍不住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个卑鄙小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你是不是在结党?”
朱由校直接问了一句。
袁可立一愣。
“臣不敢欺瞒陛下,是的!”
现在朱由校一般都是和大臣们坐而论政,所以,袁可立一直是坐着的,不过,现在他不得不持象笏站了起来,并躬身回了一句。
“但臣等是为公义结党,而非私利!”
袁可立又补充了一句。
“是为倒方?”
朱由校依旧面容严肃。
“是!”
袁可立回道。
接着,袁可立又道:“陛下乃圣明之君,想必也明白,如今方氏父子已经势大。”
“爱卿不必再言!”
朱由校打断了袁可立的话,又道:“你以为让方从哲倒下可以解决一切,还不如直接先倒朕,朕占的国家之利才是最大的,何况,人心难测,你自觉自己是为公义结党,岂知别人就一定是会为公义?朝堂不是战场,是敌是友分不了那么清楚,就比如这谢升,人家在说你们是疯子,想必他在你面前不是这样说的吧。”
袁可立不得不闭住了嘴。
“至于世家门阀,准确的说,以后大明会出现的不是宋以前的世家门阀,而是财阀,但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朕会成为财阀,你袁爱卿也会成为财阀,朕阻止不了,你也阻止不了,至少几百年内是阻止不了的;
朕唯一能做的是尽量让财富流向庶民,而不使社稷倾覆,朕相信爱卿口中的其他财阀也不会希望社稷倾覆,甚至他们想保住我大明社稷的动力要比以往的士族更大,因为他们的财富是离不开朝廷的,离不开朕的;
不像以前的士族,虽然只一个士族不算什么,不足以撼动朝廷的根基,但士族们爱结党,就如你袁爱卿现在这样,一旦他们联合起来,所形成的危害也不小!另外,士族可以不顾朝廷兴亡,只要天下一换,他们依旧可以为官,朕敢跟你打赌,如果大明亡了,你袁家依旧可以出仕,为名门显宦。”
朱由校则在这时候说道。
袁可立听后,只回道:“陛下,若真社稷亡,臣会举家殉国!”
“你只可以保证你袁家举家殉国,你能使天下士族皆殉国?另外,你袁爱卿到时候真要令全家殉国,可有问过你族人是否愿意?为一气节而勒令亲族结束其生命,他们的命是你能主宰的?”
朱由校追问道。
“可是陛下,国家之利本可以使民更富,岂能任由财阀们寄食之?”
袁可立问道。
“没办法,天下庶民,现在还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意识,还只等着好皇帝好官好人来救他们,甚至寄希望于菩萨神仙,唯独没想过靠自己去争取,所以,现在给了他们钱,他们也会守不住,还不如给他们学识,让他们读书明理,只有这样,他们当中,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你当中的一员,然后开和朕作对。”
朱由校说着就苦笑起来。
“臣不敢!”
袁可立忙回了一句,意思是不敢和皇帝作对。
“这不是敢不敢的事,但凡读了点书的,都不愿意做谁的走狗,如果有,那就是给得太多且心思没放在天下人身上。”
朱由校说着就道:“整顿京营的事,朕准你们去干,但防止世家门阀出现,还利于国家的事,现在朕不准允,当你们士大夫还只是天下之一部分的时候,天下人只能由朕来代表,朕也必须握有最大的权力,而朕要握有最大的权力,还得靠他们。”
“是!臣谨遵陛下谕示。”
袁可立神色凝重地出了宫廷。
皇帝刚才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袁可立不禁心道:“陛下似乎比我更了解天下庶民!可他应该从未见过犁头锄头之物吧?但陛下说的的确有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治国安民亦是如此。”
而接下来,袁可立便真的只把重心放在整顿京营上。
次日,袁可立就上本请求皇帝降旨整顿京营。
朱由校很快就批了红,并着袁可立和卢九德、英国公负责此事。
而也因此,平静的京城,犹如一石落入水中,顿时变得不平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