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山脉中,两名衣衫褴褛的男人惊魂未定,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此时正趴在一条小溪边上痛饮。
此二人便是那常青峰野人洞的山匪,寨破之时见势不妙便撒丫子跑了。
运气爆棚之下,倒也真的捡回了一条性命。
两人坐在地上歇息了一会,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对话:
“癞子,咱们虽逃了出来,可往后日子又该怎么办呢?”
瘦小的野人洞逃匪哀叹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
眼下这山里是待不得了,凶神恶煞的黑风寨就不要说了,十万山脉中大虫毒蛇甚多,实难生存下去。
体格粗壮,但满头瘌痢的丑陋汉子闻言后沉吟了片刻,随后一脸阴沉的开口:
“孙寨主对我有恩,这次从黑风寨手里逃出,凭我二人报仇自然是不可能。”
“不过,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嘿嘿...”
瘦小山匪吃了一惊:
“你是说,咱去将那黑风寨的盐田之事...”
“哼,没错。”
癞子冷笑道:
“这个消息除了孙寨主外,只有我等寥寥十余人知晓。”
“这正是苍天有眼啊,竟让我二人逃了出来。”
瘦小山匪目光闪烁,其实按照他的想法,孙蛮子死都死了,大不了大家再找个山头讨得一个去处即可。
何必多此一举呢,传出去有损自己绿林好汉的名声。
不过,谁知道这癞子竟对黑风寨如此仇恨,宁愿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也只好勉强答应了。
否则,以这位的身手和狠辣,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到时候被一刀噶了可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
裴山县府衙中。
浓眉长脸的中年男子习惯性的抚向长须,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他身着青袍,胸前绣有鹭鸶弄云图,头戴长翅乌纱帽,举止之间尽显威仪。
此人正是裴山县知县冯敬云,乃天启二年的举人出身。
于崇祯四年时,被委派到这裴山县担任知县一职。
官居正七品,至今已有五载岁月。
裴山县赤贫,民不过万户。
又因盗匪猖獗,周围土司林立,乡中豪强盘踞。
让冯敬云这个知县当的并不是很顺心。
方才廖县丞的讲出的一个消息,让他大为吃惊。
“消息可靠吗?”
冯敬云放下手头的案牒,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据廖县丞所说,临时得到消息。
那十万山脉中有一伙匪盗,竟私自在海边开辟了一块盐田,声势甚为浩大。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如今私盐盛行,他冯敬云自然知晓,即便贵为堂堂知县,有些时候也是有心无力。
就拿那卢家庄来说吧,卢家诺大的家业除了巧取豪夺之外,很大一部分也是靠这私盐发的家。
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卢员外之子卢衡与身怀举人功名,据说在上面还有一些关系。
因此,即便看卢家再不顺眼,也是万万动不得的。
可如今,竟连匪盗都敢大张旗鼓的开辟盐田了,这还了得?
自己要是不将这货贼人铲除,万一其他人有样学样,到时候这裴山县可就出名了。
传到知州或者知府耳中,至少得落得一个管教无方的罪名。
冯敬云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随后吩咐廖县丞去传唤程千户。
不久后,一个圆脸牛眼,体格粗壮的汉子快步走进县衙。
此人身着绘有熊罢的青袍,腰间腰挂有犀角带,足登一对皂靴。
依大明律,文官绘禽,武官描兽,从此人的服装来看,乃是正五品武官无疑。
比那冯知县的品级还要高。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这程千户一进门后便满脸堆笑,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
哪里有堂堂五品大员的样子。
“来了,坐吧。”
反观冯敬云稳坐太师椅,只是不咸不淡的客气了一声,后者这才敢落座。
如此奇怪的场景或许别的朝代兴许难得一见,可在这大明,尤其是明末乃非常正常的事情。
大明虽以武将立国,但如今文官的地位确是要比武将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往往在战时,正七品的知县临时指挥一两个正五品的守备并不罕见。
甚至正三品的总兵也免不得被低他两级的知府呼来喝去。
毫无面子可言。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十分复杂,暂且不议。
因此,这程千户在冯知县面前只能唯唯诺诺。
一盏茶过后。
程千户苦着一张脸,陷入沉默...
此次冯知县传唤他来的目的是剿那十万山脉中的匪,可这匪岂是那么好剿的……
眼下,在这裴山县中虽有七个百户所名义上归他统御,可拢共加起来能不能拉出五百军丁都是个未知数。
这其中这还包括那些老弱病残。
个中原由嘛,都是老生常谈之话了。
无非就是军户逃亡和各级武官吃空饷造成的。
至于军户为何逃亡,自然是因为上司和绅贵们侵占其名下田地,实在活不下去。
军丁不足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问题。
那所里的军户皆是以屯田为主,常年武备松弛,哪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手里的刀枪都是锈迹斑斑,又有的年头都可以追溯到土木堡之变时期了……
程千户踌躇片刻,面露难色的说道:
“冯大人,下官并非推脱,只是这出兵一事实在难办啊...”
冯敬云闻言后冷哼一声,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话,他哪里不知道此人要说什么。
叫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提出问题的。
“此事至关重要,还望你全力配合。”
“至于饷银那边,本官会想办法的。”
冯敬云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
冯千户喜出望外,有银子就好。
他本担心那些破落军户们到时候出人不出力,强行拉出去也只是敷衍了事。
可若是有了白花花的银子拿,相信下面的人办事也会用心。
“如此,可就太好了!”
“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将那些胆大妄为的匪盗彻底剿除!”
冯敬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知道那些军户的战斗力贫弱,可眼下又不能直接去府城里请营兵来援,否则定在上官那里落得一个“无能”的印象。
况且只是一群寻常的匪盗而已,还未成气候,屯军虽弱,想来也能十拿九稳。
到时候让廖县丞润色一份奏报递上去,言辞只管夸大,兴许也能捞个功绩呢。
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于一个月后正式出兵。
至于剿匪会不会失利,冯敬云根本没有考虑过。
顶多就是些许死伤而已嘛,使些银钱抚恤即可。
与政绩相比简直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