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点薪水已经不是重点,外头传说,给吴管家送礼得排队。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自家老爷对大鸢的重要性可不下于宰相,这位七品官怎么就爱啃萝卜呢?
“懂什么?”吴管家瞥她一眼,“我越是节俭,夫人老爷对我就越放心。”
婆子有些担忧:“老爷这次带兵去南方打仗,你看能不能赢啊?”
吴管家好笑:“君上说不准,鸢朝上上下下那么多大人都说不准,你觉得我说的能准?我自然是盼老爷打赢,并且整个王廷上上下下,还有本事去平叛的也只有咱老爷了。”
婆子不解:“那么多将军,就没一个能成事儿的?”
“南边吃好几次败仗了。老爷常跟我说,败仗打多了,人心就散了。王上再往南边派去的大将,得有威望、得能服众,不然根本压不住,手下的兵说不定走半道儿上就开溜了。”
婆子傻眼:“开溜……这么夸张吗?”
“那怎么没有?我两年前跟着老爷去夏州,一路上真是大开眼界。”吴管家的声音,一下子压到极低,“那些逃兵、溃军,跟土匪也没什么两样!”
“你说这有威望不就是常胜吗?”他又抿了口酒,“你看廷上廷下那些大小将军,有几个声望赶得上咱家老爷的?就算那些年轻小将们有本事,但没名气啊,谁能信服?这么重要的战斗,王上怎么敢把军队交给没名气没声望的年轻小将呢?”
婆子服了:“所以,还得是咱老爷!”
“等到老爷凯旋归来——”吴管家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你就等着吧,咱好日子就来了。”
好日子快来了,他更要谨小慎微,可不能自己把它作没了。
饭后洗了手脚,酒劲儿就上来了。
吴管家眼睛都快睁不开,往床上一躺,几息之后鼾声渐起。
在梦里,老爷还没出征,而是召他去书房问话。
“我突然想起来,孙红叶的事有没有处理妥当?”
“孙红叶?”吴管家一脸莫名,“老爷,我从账上支了十五两银子结算给他。这个数目,还算妥当吧?”
“然后呢?”
“然后他就离开了呀。”吴管家想了想,“他说准备往东走,去贝迦游历一番。”
贺淳华又问:“那本书呢,那本什么集注……”
“什么集注?”吴管家一脸不解。
“哦没什么,大概是我记岔了。”贺淳华负手,面色沉重,“马上就要出征,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一举功成,唉,凶吉难料!”
吴管家安慰道:“大少爷突然回来,还给您送来嵘山宗的大笔借款,这就是福运来了,是大吉之兆!”
“川儿确是福将,但他这趟也不跟我同去。”
吴管家笑道:“大少爷缺离一年,您在夏州不也经营得风生水起?可见您自己才是天生福将,都不关别人什么事儿。”
“福将?”贺淳华脸色微沉,“这福气是怎么来的,我怕自己无福消受!”
“老爷……”
“打完南方叛军,就得打西北的东浩明。我的好运还能剩多少呢?”他问吴管家,“老吴,你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话没说完,但做了个敬香参拜的动作。
吴管家想了想:“那都二十年前的事了。您在黑水城当驿卒时,刺杀了安东人的特使,就被投入狱中,我就是在那里遇到您。后来您替我洗清了冤屈,我就不用被杀头了……又过了两年,安东人重新来犯,地方上就把您推出去应敌了。那时您全无把握,才下决心请动天神!”
贺淳华自言自语:“当年我怎么会请这一尊呢,竟然想不起来了。”
吴管家很少听见老爷自怨自艾。如果他清醒着,很可能觉得不对劲,但现在么……现在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他兴不起半点怀疑。
“您去找照满都大萨满,说您需要助力,一个人退敌、夺城,乃至于复仇,都实在太难。”吴管家回忆道,“照满都大萨满原本不肯支招的,但您说到最后都泣不成声,他也动容了,便说可以尝试去请奈落天,这位天神可以带来好运,但它肯回应人类的几率很小。”
贺淳华点了点头:“天神比人类还要贪婪,怎会轻易给人做事?”
吴管家轻声道:“您请下来了。”
“代价呢?”
“那时您已经有了大少爷,天神就指定要大少爷。”
贺淳华摇头:“真没想到,我会有它需要的东西。”
“您舍不得,但天神不肯更换条件,当时黑水城又面临安东人的报复,形势危急,所以……”
所以只能牺牲长子了。
“你替我回想,天神为什么要川儿?当时达成的交易,有没有什么漏洞?”
“天神只说过,大少爷的身躯特殊,万里挑一,于它十分有用。”吴管家惭愧道,“老仆无用,找不出这桩约定的纰漏在哪。”
贺淳华悠悠叹了口气:“过去这几个月,川儿到底去了哪里?”
“您认为,他不止去了须罗国和嵘山?”
贺淳华看他一眼:“你看呢?”
“连您都不清楚,老仆哪里知道哇?”
哦,原来自己也不清楚么?贺淳华嗯了一声。
……
次晨,吴管家睡到晨时才起床。
他一听时间就怪婆子:“怎不叫我早起?”
“你睡得香,叫了几次都没叫起哩。”
吴管家赶紧爬起来洗漱。
洗脸时,他隐约想起昨晚前后做了好几个梦,有一个还梦到老爷,但死活想不起两人的对话。
仿佛问的是从前旧事。
这真是,白天夜里都给人当管家啊。他摇了摇头,去贺府办事了。
路遇贺灵川,吴管家行了一礼,就见大少爷笑得和蔼可掬:“大管家,昨晚睡得可好?”
“啊好,睡得很香。谢大少爷关心。”
贺灵川点点头,背着手出府去也,身后跟着一大群护卫,肩膀上还蹲着一头小松鼠。
拿足了前呼后拥的派头。
吴管家看着大少爷背影,挠了挠后脑勺:
昨晚梦里,是不是提过大少爷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