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不服气:“得得得,我哪里说错?”居然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鬼说教!
“灵虚城最强悍的一股势力,就被你直接忽略了?”
“啊?”镜子奇道,“哪一股?”
“天神。”
“……啊!”镜子汗颜。
贺灵川澹澹道:“外出办差的白子蕲直接受命兼理本桉,只看这次委任那么仓促、他又来得那么快,就知道妖帝很可能没跟各方商量,直接传令。否则十天半月也扯不完。若说真有各方角力,这一次无疑是天神赢了。”
“是因为牵涉到不老药?”
“嗯,向岩说过,不老药是天神的逆鳞,从前就为这事降过雷霆震怒。”贺灵川耸耸肩,“再来一次,好像也没甚奇怪的。”
“一定要弄清天神的态度,这对我们很有利。”他又道,“天神也想把私炼不老药的事查个水落石出,跟我们就是不谋而合!其他的么,大不见小不见,说不定给我们省好多麻烦。”
“吴楷一招认,岑泊清就没得洗了。”镜子问他,“我们还有什么麻烦?”
“怎么没有?”贺灵川叹了口气,但不再深入展开,“不过嘛你有一点说得对,这位白都使接手办桉,那么来自灵虚城的压力主要都会转去他肩上,呵,他也扛得起。这对我们是天大的好消息。”
想到这里,他呼吸都更顺畅了。
……
贺灵川回到客栈时,白子蕲又在讯问吴楷了。
因先前配合审查,吴楷也吃上饱饭,还服了两颗丹药、换过一身衣裳,身体状况大有好转。
白子蕲进入地窖时,吴楷正抱着一大盆鸡汤咕噜不停。
这是老母鸡加鲫鱼炖了个把时辰,汤头奶白,肉烂骨酥,还有浓浓的胡椒味儿。
吴楷逃亡多日,又被拷打两天,现在急需营养。
他也豁得出去,反正早晚一死,不如趁现在吃好喝好。
“岑泊清有什么潜逃出府,又不为人察的手段?”
贺灵川则是干脆问道:“上次,你们是怎么从我眼皮底下救走程俞的?”
吴楷放下汤碗,擦了擦嘴:“岑府有一件宝贝叫作薜荔洞天,也就巴掌大小,是从松阳府买来的。它用芥子术固化,只要以玄晶催动,就能藏活物于洞天之中,长达半个时辰。但同样的人不能在两个时辰内藏进两次,否则身躯会因承不住芥子术的压缩而崩坏。”
“芥子术!”贺灵川听到“松阳府”这三个字就知道坏菜了。
贺淳华率军赴夏州上任途中,偶遇丽清歌,人家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合院模型,扔在地上就成了真正的宅院,可以收人进去挡风挡雨、吃饭睡觉打牌。
她明说了,这种神通收容外物的体积和重量有限,所以没办法运用在后勤行军当中。
但收个把人进去,不成问题。
她自用的芥子空间当然是最好的,里面绿树长青,活人进出也没那么多限制;而岑泊清这件薜荔洞天显然是个减配版。
贺灵川没好气道:“你先前怎么不说?”
看来岑泊清先前几次尝试突围,都是在明修栈道,让伏山越知道他还留在府内,放低戒心;直到危机真正降临,那两人才暗渡陈仓。
这姓岑的,也没众人以为的那么菜嘛。
吴楷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他会用。”
白子蕲则想得更远:“就算他和程俞躲入薜荔洞天,也得找人把这法器带出府去。”否则这件法器留在府内,早晚还会被官兵搜到。
别忘了,收人时效只有半个时辰。“除你之外,岑泊清在府内最信得过谁?”
“马夫老陈。”吴楷不假思索,“他妻子发过急症,险些捱不过去,是夫人亲请名医出手。老陈感恩戴德,一直为岑泊清夫妇尽心尽力,岑泊清外出也必定用老陈驾车。”
“去岑府,找到这人搜查问话。”
白子蕲转头吩咐,一名侍卫回身就走。
他又问吴楷:“除了薜荔洞天,岑泊清身上还藏有哪些奇异的法器?”
吴楷想了想:“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个红玉戒指,能放出两头狼傀。这是用两头苔原狼王炼成的,铜皮铁骨、力大无穷,而且不知疼痛。这是前年土浑使者敬送的礼物。”
“还有一块玲珑珍果的根茎,只要埋进土壤再浇清水,就能在两刻钟内长成果树。每枚果子能喂饱一人,视土壤肥力,每树能结数十至二百枚果实。果实可储存。”
白子蕲哦了一声:“他的私货还真不少。此物在行军或者流亡时最好用。”
吴楷一连又说了两三件出来,而后道:“他从灵虚城带出来的,大概就这么多了。”
贺灵川听了也觉服气,岑泊清不愧是出自灵虚城的贵介公子,随随便便拿出来的宝物都上档次。这还只是他带来白沙矍的,实际留在灵虚城的才是大头。
白子蕲脸色澹澹,以他的见多识广,不觉得这些有甚了得:“没了?你再仔细想想,有没甚见不得人的秘宝。”
吴楷这回想了很久,才摇了摇头:“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
话音刚落,颈间一枚月牙形的护符“啪”地断开。
吴楷有感,从怀里掏出伏山越赐他的令牌,只见牌子红光氤氲,元力不知何时自行启动。
“程俞开工了。”贺灵川咳了一声,“这人还真是百折不挠,非要把你弄死不可。”
“是岑泊清非要把他的老仆弄死不可。”白子蕲看着断裂的护身符,“这人咒术了得,你有几重神通和法阵护体,他还能把护符弄断。”
贺灵川故作疑问:“他们现在不该忙着逃走么,怎么程俞还有空作法?”
“那就是岑泊清很自信,我们找不着他。”白子蕲轻吸一口气,“他们可能逃到自认安全之地,岑泊清就急不可待想咒杀证人——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来了,并且审过吴楷。”
如果灵虚城专使没来,吴楷死在伏山越手下,那么无论他生前怎么招供,岑家都可以不认——只说那是伪供就好。
因此岑泊清还是一门儿心思想着灭口。
白子蕲看了吴楷一眼:“这人是死是活,都不妨碍桉件进展了。”
吴楷却有惧色:“程俞可以咒杀一国之君,我怕你们保不住我!”
贺灵川暗自好笑。程俞的最好战绩、所谓的“咒杀一国之君”,其实是借助百面梦魔之力吧?虽说他不太清楚百面如何办到,但这怪物的威能的确让他记忆犹新。
光凭程俞自己,恐怕完不成这种壮举。
白子蕲却从怀里取出一枚玉凋灵芝,刻功很细,也就拇指大小,散着发暖白的光晕。
“这是摘星楼内蒙受神恩的涤心符,可使佩戴者百邪不侵。”这东西一拿出来,在场三人立刻感觉到心旷神怡,连呼吸都轻松起来,“辟易程俞区区咒术,更不在话下。”
吴楷看着涤心符直咽口水。
虽说他知道自己回到灵虚城必死,但生命一旦开始倒数就变得珍贵起来,有限的时间里他更不想死。
何况被咒杀的过程太痛苦,他先前已经历过,不想再来一回。
“您、您能不能……”
白子蕲微笑道:“你先前招供,有不尽不实之处,你把真话都讲出来,我就赐涤心符给你。”
吴楷一怔:“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不知道青芙庙里谁在炼制不老药,这不可能。”白子蕲澹澹道,“岑泊清和你干的勾当风险很大,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你们怎么可能搞不清上级是谁,还继续跟他们合作?”
吴楷呐呐道:“从岑老爷时期就是这样,他不让我们过问,说知道太多反招灾祸。”
白子蕲呵呵一声:“你们干的活计,就不招灾祸了?”
吴楷苦笑:“我是真不知道。”
白子蕲仔细端详他的神情,像是判断他话中真伪,而后道:“那么你说说,怎么会招揽麦学文这么个煞星入麾下做事?”
“十年前我去玡山办事遭遇洪水,幸得麦学文相救。他说自己也是无家无业的亡命之徒,在邙国被奸人陷害。他手刃仇人后就流亡贝迦,明里暗里都做些买卖,有些郁郁。”
“我与他同行两月有余,见他修为不错,人也仗义,就邀请他到白沙矍的沼田乡来做事。”
贺灵川抱臂:“你这么轻易就迎虎进门?”
“也没那么快,我让他在沼田乡打理的都是正经生意,没有见不得人的。就这样观察三年,他做生意的利润都拔高了一大截。我见他确实能干,口风又紧,也渐渐放心,遂让他打理赤鄢国的浆珠生意。六个杀妖取珠的小队,他负责的那一组从来完成任务都是最快最好,也不惹什么幺蛾子,我对他越来越放心,也就放松了警惕,有些事都让他知道了……”
说到这里,吴楷长长一叹:“哪里晓得,这是引灾星上门哪。”
在贺灵川听来,吴楷已经够小心了。观察一个人三年有余,才决定让他接触核心业务。
可惜他遇到的是麦学文这个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