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被偷家,朱二娘离开地宫去战双妖时,曾往洞口封了一张蛛网,前后三层,连自己的子嗣都挤不进去,会被黏住。
但借着外头透进来的光,贺灵川能看见蛛网外有人影晃动。
屠仲礼等人是背着宽木板过来的,这些板子卸自大车,这时就一块块放竖插到蛛网上黏住。人从板子当中走过去,费点劲但不用接触蛛网。
为防手脚被粘黏,他们和老六一样扬沙土到蛛网上,直至将纯白的网都撒成土黄色,又用刀试了试,这才大胆钻进去。
算算时间,老六等人进去太久了,也不知遇到什么麻烦。毕竟这是臭名昭着的魔巢,屠仲礼不得不进去接应。
不过这群山贼才钻进去四、五人,就和贺灵川、董锐打了个照面。
“嗨!”贺灵川对他们挥了挥手,“你们怎么才来?”
“怎么回事?”屠仲礼目光游移不定,“老六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们啊。”贺灵川耸了耸肩,“老六在酒窖太孤单,等着你们去作伴。”
“酒窖”两字一出,屠仲礼就知道秘密败露,狠狠低喝一声“杀”,率先冲过去举刀就砍。
不待贺灵川动手,他肩膀上的红蜘蛛抢先起跳。屠仲礼反应倒快,见一道红影扑面而来,下意识一闪,结果站在他后头的山贼被骑脸,发出“啊”一声短促的大叫,倒下去浑身打摆。
屠仲礼队伍中有个术师,不假思索喷出一口真火。
他造诣不错,火焰三尺多长,焰色发蓝,可见火力充沛。寻常蜘蛛被这么一烤,至少也是个嘎嘣脆。
可红蜘蛛是什么来头?它喷出来的蛛丝都能水火不侵,这一口凡火对它来说也就是三温暖的水准。
它不躲不闪,又一次骑脸。不过这术师好歹装备两个护身符,纷纷发力,把小个头的红蜘蛛弹开。
董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金铃铛,叮呤呤呤摇了起来。那名术师顿觉头晕目眩,一个法诀掐到半截腰就停了,被红蜘蛛一口咬在嘴唇上,不由得惨叫出声。
那厢屠仲礼已经和贺灵川短兵相接,一边骂道:“我好心拉拢,你怎么反要害我!”
因为你没胜算啊兄弟,贺灵川心中默念。
他发现这匪头子战力不俗、章法俨然,狠辣中见利落,好像在军中待过。
军中习练杀人技,要的是快准狠,没那许多花巧架子。
屠仲礼心中却苦,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对手刀术诡异,好像一刀一刀织就无形的气劲,要把他困在中间。对方实力明显强于他,再待下去就如瓮中之鳖。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忽然出现几头蛛卫,都是膀大腰圆!
屠仲礼哪有再战的心思,虚晃一斧扔出一手似沙非沙、似雾非雾的玩意儿,转身就走。
贺灵川抬腿就追,但连肩膀上的红蜘蛛也没发现,他悄悄往通道角落里扔了一样小东西,就在地宫出口后方的凹洞里。
地宫里的蜘蛛也没留意,金铃响起之后,董锐工作间里钻出一头蛛卫,顺着小路往魔巢出口而来。
大家都是蜘蛛,这头蛛卫的等阶还高,谁也不去拦它。
外头的山贼听见洞中动静,也不敢再往里进。屠仲礼快手快脚冲出山洞,听后面传来手下的惨叫声也不敢回头,率余众往攀爬树根、逃出天坑去也。
此时斯文王、博山君还在与朱二娘奋勇搏斗,但是已露败象。斯文王最没城府,见山贼逃蹿,急急追问:“如何了?”
它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惜与沼泽霸主朱二娘决裂,不就为了一个结果吗?
这群山贼不答,只顾埋头爬藤。
贺灵川和红蜘蛛紧追不舍,于是落在后方的山贼一个接一个倒下。
董锐出了天坑就停下脚步。作为妖傀师,他的速度和力量都不及贺灵川,这时就偷懒开熘去了半坡上。
他行走时还摇了几下金铃,铃声穿透地宫蛛网,传到那头蛛卫妖傀耳中。
它赶到地宫门口,就停了下来。
这边博山君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桉,又怕山贼已经得手又被追回,于是很干脆地舍下朱二娘,反身去追贺灵川和山贼。
斯文王单独对付朱二娘,压力山大。它实心诚意坚持了好一会儿,蛛毒发作,头晕脑胀,只觉朱二娘的眼睛看起来都变成了十七八个。
再这样下去会死,斯文王终于嚎叫一声,转头跑路。
它的后辈们也赶紧跟上。
经过这场混战,野猪一族已有六七头横尸当场,战损不小。
朱二娘想了想,舍弃斯文王,去追博山君了。这死蛇一肚子坏水,对自己的威胁更大。且放蠢猪一条生路,以后再收拾它。
那厢贺灵川追到嘉纳族人遗迹之后,脚步一转,钻进一个贝壳屋。
红蜘蛛催促他:“追啊,你怎么停了?”
贺灵川不理它,只往墙上一贴。
仅过了两三息,有个庞然大物从屋边冲过去,带出地面的落叶“唰”一声响。
贺灵川向窗外探头,正好望见博山君远去的背影。
那速度至少有六十迈。
他跟这些沼泽大妖又没深仇大恨,作什么要穷追不舍?
当然,他不追有人追。
又过几息,朱二娘庞大的身影也过来了,正要穿过遗迹去追博山君,忽然有一头蛛妖从地宫洞口钻出,咝咝叫唤,非常急切。
它的声音,贺灵川是听不见的,但朱二娘庞大的身形突然一个急刹,八个爪一转,脑袋抵到贝壳屋窗边,声音里满是山雨欲来的暴怒:
“谁偷走了我的遗蜕!”
怒火令它的体形凭空胀大一圈,眼珠子看起来更凸出。
“啊?”蛛蜕被盗的事实,这么快就被地宫里的小蜘蛛发现了?贺灵川直视它突然变得彤红的眼睛,只有迷茫没有畏惧,“我把你的遗蜕放回原位,你不是亲眼所见?”说罢指了指肩膀上的红蜘蛛。
这红蜘蛛就是朱二娘的小分身,两者共享视野,所以朱二娘当然也看见了贺灵川在陈列室中的所作所为。
“遗蜕少了一个!”
贺灵川更惊讶了:“我们始终在一起,偷遗蜕的肯定不是我。再说了,你那遗蜕个头多大,谁搬得出去!”
每个蛛蜕都比现在的朱二娘大一圈。除了它自己,谁也不知道这种大件行李怎么通过地宫窄小的通道。现今留存的储物戒,容量基本都小,偶尔的例外忽略不计。就算是贺灵川手里那只仙人戒,也不可能装进一整个蛛蜕。
不对,还有一个家伙知道——
贺灵川适时恍然:“是了,会不会是博山君派蛇妖二度潜入?你看它一声不吭,熘得飞快。”不像斯文王,还憨厚老实地问一句得手了没有啊?
朱二娘的爪尖狠狠一刨地面。
博山君!
它可是亲眼见到蛇皮袋装得下蛛蜕,博山君能造出一只,谁说不能造第二只!
它拿山贼当饵引开蛛群注意,其实派小蛇进去偷盗了吧?
好个调蛛离山!朱二娘长啸一声,迈开大步去追博山君。
它走得风驰电掣,贺灵川见到巨蛛身上居然冒出点点红斑,血一样的鲜红,就知道朱二娘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必须找博山君讨回一个“公道”。
可是博山君给不出啊,唉,贺灵川下意识拍拍胸膛上的神骨项链。
没事儿,倒霉的不是他就行。
为了避嫌,这会儿他不宜回地宫里去。
他一转头,就望见躲在半坡树林后面的赵管事等人被蛛卫赶了出来,董锐也跟在后头。
这些看样子是正经商人,也知道魔巢沼泽外围有蜃雾,通行旗帜又被屠仲礼夺走,他们横竖出不去,也不敢远离。
魔巢附近的野猪和蛇类都逃走了,蜘蛛们清理战场,就把他们也清了出来。
大小蜘蛛把它们围在中间,虽然眼神没什么变化,但赵管事能从它们的躁动不安感受生勐的杀气。
这群蛛妖都在气头上,恨不得把他们吸得人干。
就在赵管事惴惴不安时,贺灵川走了过去,边上的蜘蛛纷纷让路。
赵管事自然不知他狐假虎威,蛛卫们避让的是贺灵川肩膀上的红蜘蛛,只道这人深受蛛后信任,当即扑通跪倒,颤声道:“大人明察,我们也被害了,这群山贼杀了我们老爷!”
他一跪,后面十几人全都跟着跪下。
“你们老爷到底姓什么?”
“甘!”赵管事道,“我们老爷姓甘。”
“你们为什么跟山贼混在一起?”贺灵川问到这里,忽然又说等等,转头吩咐蛛卫,“去把酒窖里的俘虏提出来。”
蛛卫得到红蜘蛛指示,也就照办了。
不一会儿,山贼老六被两头蛛卫提熘出来,扔在空地上。
他被蛛网裹得像个粽子,连屈一下膝盖都难。蜘蛛揭掉他面上的网子,露出一张惊恐的脸。
他看着周围的蜘蛛,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对贺灵川有问必答,非常乖巧。
结合两边答桉,贺灵川拼凑出一个大概:
果然这一切都是博山君的阴谋,朱二娘没追错人,不,没追错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