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拥在来恩·格兰特侯爵周围的中央军士官们,远远就看到了正戳在尹戈尔家族营地门口的埃尔德里奇,自然认出了这位纠集人手、对格林斯潘上尉当众施暴的元凶。
瞬间,他们便义愤填膺得宛若白毛女见了黄世仁、皇汉壬见了完颜构、纯爱战士见了老牛头,立刻将脸上的眉毛竖成九十度角,仗着格兰特侯爵就在身后,张开嘴便要狐假虎威地破口大骂。
然而,他们眼珠子一转,又看到了大踏步走来的一位黑头发年轻人。
他们齐刷刷地闭上了嘴。
在帝国军中混久了,他们就算再迟钝,也不至于认不出那一身象征公爵身份的红色华服。
看到霜枫岭公爵,来恩·格兰特的眼神同样也是一滞。
但他并没有像手下的士官们那样踟蹰不前,而是紧接着便冷哼一声,继续迈着步子向尹戈尔家族的营地逼近。
来恩·格兰特侯爵不是那些只知道口嗨的小兵卒子,几乎就在停火协议达成的同时,他就已经拿到了有关那支如尖刀般突入兽人境内的霜枫岭远征军的全部情报。他当然知道,正是年纪轻轻的霜枫岭公爵,以弥天大勇亲率士卒,硬是跑到血棘城、在联邦兽人的宗教圣地上拉屎撒尿。
只不过,来恩·格兰特虽然知道霜枫岭公爵年纪不大,可真的看见艾略特·尹戈尔的面容时,这位中央军统帅仍然有些错愕——他想不通,这么一个本应在帝都酒会上厮混泡妞的英俊贵族,到底是凭什么让多洛雷斯大平原上的万千兽人肝胆俱裂的?
天可怜见,就连格林姆·罗萨里奥,都没有勐到能干出这种事!
当然啦,心中错愕归错愕,格兰特侯爵的步子一点没慢,脸上的表情也依然冷峻。
特别是当他看到那根立在尹戈尔家族大营门口的耻辱柱,以及柱子上那摊套着中央军军服的烂肉时,来恩·格兰特侯爵的眼中更是燃烧着冰冷的愤怒之火。
格兰特侯爵在观察霜枫岭公爵,夏侯大官人同时也在打量着这位帝国中央军司令。
不得不说,来恩·格兰特,就是能够完美符合普通帝国人对于“军人”和“战士”形象想象的存在:他那一头恰似革命版谢逊的红毛,他那宛若能抗住天倾一角的宽阔嵴背,以及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侵略性,都让来恩·格兰特侯爵看起来相当不好惹。
夏侯炎无比相信,这货如果到了战场上,绝对能够干出往伤口上撒火药止血一类的剽悍事迹。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妄下断言:因为仅从外表看,格兰特侯爵明显是“举”得不能再“举”的那种人。
很快,两人相向而行走到了五步远的距离,齐齐停步,并无其他动作,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就在惴惴不安地跟在两人身后的马仔们,都要以为这两位帝国大老要吼叫着“午时已到”掏枪决斗时,来恩·格兰特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艾略特·尹戈尔公爵。”
“很高兴见到你,格兰特司令。”夏侯炎嘿嘿一笑,打了个招呼,“愿您的利刃永不生锈。”
——说这句话的时候,某无良领主若有意若无意地往格兰特侯爵的裤裆瞄了一眼。
看到两人并没有一见面就动起手来,无论是尹戈尔家族的人还是中央军的士官,其实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尹戈尔家族擅自殴打友军,本就有些心虚,而中央军士官也只是想请司令为格林斯潘找场子,谁也不想直接得罪一位总裁南方军务的帝国公爵。
而来恩·格兰特率先开口问好,证明这位中央军司令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按照帝国的等阶礼仪来说,总裁南方军务又身为公爵的艾略特·尹戈尔,其实是比中央军司令来恩·格兰特侯爵高上那么一头的。
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互致问候以后,来恩·格兰特盯着夏侯大官人的脸看了三秒,然后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耻辱柱,然后又看了看把头缩进红围巾的帕沃尔·埃尔德里奇。
“尹戈尔大人。”来恩·格兰特缓缓地道,低沉的声音下潜藏着亟待爆发的磅礴怒火,“我想,关于这一切,我需要一个解释。”
“是啊,我们都需要一个解释。”夏侯炎阴沉的表情,比起抑郁症格外高发的网红明星群体还要压抑几分,“……帝国怎么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东境失地数百里,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战火烧遍了乡村田野……”
“尹戈尔大人,我说的不是这个。”格兰特侯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着怒气咬牙道,“我需要你解释一下,那边,那位被你们尹戈尔家族施以暴行的中央军上尉,是怎么回事?”
站在格兰特侯爵身后的中央军士官们,大气都不敢喘了。
“中央军上尉?”夏侯炎懵懵懂懂地甩了甩脑袋,顺着格兰特侯爵的目光看去,总算“发现”了营地门口的那根耻辱柱,然后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哦!原来您说的是这个啊!”
格兰特侯爵冷笑连连,看着霜枫岭公爵大人装傻。
夏侯炎从耻辱柱上收回视线,摇头叹了口气,道:
“唉,说起这事我也生气……您刚才问我,尹戈尔大人发生甚么事了?我找手下一问,嗷,原来是刚才,这个年轻人,三十多岁,中央军上尉,他说,哎,说是看不起我们尹戈尔家族,过来骂街,问艾略特·尹戈尔的全家能不能死一死……哎,帮助治疗一下他的脑残病。帕沃尔说可以,他说你在帝国中央军里练死劲儿不好用,来,我们霜枫岭劳军文工团切磋一下。哎,帕沃尔一说,格林斯潘‘啪’的就站起来了,很快啊,然后帕沃尔一个缓慢剑法,一个滚地修脚,他全没防出去啊,当时就上了柱子,上去了以后,自然是按帝国传统决斗点到为止,黑暗剑放到他脖子上,没砍他。
“帕沃尔·埃尔德里奇笑一下,准备收剑,因为这时间按海文大陆决斗的点到为止,他已经输了!帕沃尔收剑的时间不砍了,他突然袭击,在柱子上用脏话来,骂!来,侮辱!我堂堂帝国霜枫岭公爵……帕沃尔·埃尔德里奇说小伙子你不讲骑士精神,这好吗,这不好……所以,帕沃尔用黑暗剑,来劝这位小上尉,好自为之、好好反思,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贱……我们霜枫岭一向讲究,帝国要以和为贵,要讲骑士精神,不要搞窝里斗。就是这么回事,谢谢格兰特大人。”
来恩·格兰特侯爵听着夏侯炎轻描澹写的叙述,呼吸愈发粗重,整个人也宛若一颗即将爆炸的巨型炸弹。
最后,夏侯大官人说完了,格兰特侯爵死死盯着柱子上的格林斯潘上尉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眯眼打量了一下强装镇定的埃尔德里奇,最后用嘴角挤出一句问话:
“你们。当时是这么回事吗?”
——这句话,问的却并非霜枫岭公爵,而是他身后的中央军士官们。
一个中央军士官尖声叫道:
“格兰特大人!您别听他胡搅蛮缠!是这帮尹戈尔家族的混账先动手打的人!”
“我再问一遍……”格兰特侯爵深吸一口气,加重语气问道,“……是不是格林斯潘上尉,先上门骂人找茬的?”
或许是中央军司令平日里积威太盛,那中央军士官支吾半天,最终还是嗫嚅着承认道:
“……是……是格林斯潘上尉喝多了,所以他……”
格兰特侯爵神色一滞,然后他先是冷笑,再是大笑,最终变成了雷霆震地般的朗声长笑,但笑声里隐藏着大尹万同等当量的怒火,令在场的所有中央军士官心神剧颤。
“很好……很好。”格兰特侯爵笑完了,冷着脸道,“你们出息了。敢喝醉了酒来找友军的碴,还敢把我请来撑腰……若是尹戈尔公爵不在,我是不是就要被你们骗得找尹戈尔家族算账了?!”
一众中央军士官低垂着头,浑身颤抖。
“下去每人领三十军棍。”来恩·格兰特侯爵狠狠瞪了这帮烂货一眼,然后回首看向夏侯大官人,“尹戈尔公爵,兽人杂种大敌当前,老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帝国军因为一些傻逼破事起了内讧。格林斯潘这个杂种蓄意挑衅友军,即使之后不死,老子也一定要砍了他的脑袋。”
夏侯炎有些惊异地看了看格兰特侯爵。
他原以为这个以凶蛮勇武着称于帝国的中央军司令,会因为埃尔德里奇殴打中央军军官而雷霆暴怒、对尹戈尔家族百般刁难的——但没想到,这厮居然还挺明事理,知道错在率先开口骂人的格林斯潘一方。
当然,仔细想想,也可能是自己当初在帝都的时候,实在是受奈特万伯爵那帮死妈贵族针对太过,连带着对格兰特侯爵这些军中大员也不信任起来。
但夏侯炎还没高兴几秒钟,格兰特侯爵就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但是,艾略特·尹戈尔,格林斯潘该死,但是有权审判他的是军事法庭,而不是你的尹戈尔家族。你的人对友军大打出手,这件事我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去。”
“了解!了解!”夏侯炎当即敬了个军礼,扯着嗓子大声道,“帕沃尔·埃尔德里奇,你纠众行凶,自己也去找考辛斯骑士长领三十军棍,算是我给格兰特将军的交代!”
“得令!”埃尔德里奇当即叫了一声,美滋滋地领军棍去了。
来恩·格兰特瞪着夏侯炎看了好久,咬牙切齿。
霜枫岭公爵这么说,等于是承认了埃尔德里奇的错误,也算是给了丫应得的惩罚——但问题就是,他特意强调是“去找考辛斯骑士长领三十军棍”,也就是说处罚完全是由尹戈尔家族自己执行:
想都想得到,这所谓的“三十军棍”,也一定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埃尔德里奇今天晚上就跑出去扭着腰跳迪斯科都有可能——
——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地球上的多少权力机关都没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可身为中央军司令、而非东境前线总指挥的来恩·格兰特,偏偏对此还说不了什么:
谁不知道霜枫岭的背后,是那个“血之华”格林姆·罗萨里奥!
“好……好……”格兰特侯爵恶狠狠地瞪着夏侯大官人,讽刺地拍了拍手,“……很高兴您也对手下作出了‘恰当’的惩罚……那么,希望三天后的军演上,你们尹戈尔家族的人马不要掉了链子……”
“军演?什么军演?”夏侯炎竖起了耳朵。
格兰特侯爵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三天后,东境前线的帝国部队,将在土木堡以北展开军演,并邀请联邦兽人的观察员观礼,一来好好操练一下军队,二来也告诉那帮绿皮杂种,帝国人还有的是家底……我的中央军和罗萨里奥的东方军都会参加军演,希望尹戈尔公爵你的人马不要扫兴……”
“没问题没问题!”夏侯炎哈哈笑着拍了拍胸脯,“帝国友军演习,我霜枫岭劳军文工团一定帮帮场子!只不过您也看到了,我这是个文工团,打不了架,吹拉弹唱倒是随您挑!”
“世界上有能把人挂到柱子上的‘文工团’吗?”格兰特侯爵冷笑一声,再也不理会夏侯大官人,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中央军士官们,也急忙夹着尾巴跟司令官走了,路上再也不敢回头看尹戈尔家族的营地一眼。
总算送走了格兰特侯爵这位瘟神,夏侯炎长出一口气,转过身来便要进入营地。
结果,他正好看到帕沃尔·埃尔德里奇的狗头,鬼鬼祟祟地从辕门旁探了出来。
“解决了?”埃尔德里奇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子把你解决了!”夏侯炎破口大骂,“就他妈知道给老子找事!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直接他妈让鲍勃出来对骂不就完事了?!还动手?!呸!恶心!”
他抬起靴子,在埃尔德里奇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恨恨地回帐篷去了。
“这一脚,啊,值个十军棍吧……”埃尔德里奇揉着屁股都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