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国东方大军压境的光荣联邦,终于卷土重来了。
对于东方军信使带来的这个消息,夏侯炎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整件事的逻辑很简单:去年秋天,光荣联邦的兽人军队靠着冰妖猛犸的助阵,愣是碾平了以往战无不胜的帝国东方军,一路高歌猛进杀到了永日城防线,连带着把帝国东境上百里热土变成了战争沦陷区。
在这种情况下,难道指望联邦兽人单单是因为寒冷冬季的降临,就从此偃旗息鼓,收兵还乡?
可能吗?
倒不如说,去年一冬的暂时休战,不过是气候条件逼迫下联邦兽人的无奈抉择。而今年气温重新转暖以后,兽人大军的重新来袭,本就是板上钉钉、必然会发生的情况——只不过,这次光荣联邦的军事目标,肯定不只是拿下帝国东境这么简单了:
他们要的,一定是突破永日城防线、直插帝国腹心,毕其功于一役,将人兽两族的累世仇怨画上句点!
所以于帝国人而言,“光荣联邦会不会重启战端”根本是个不需要思考的伪命题,他们需要操心的是,联邦兽人需要在今年开春以后花多长时间整顿占领区、输送粮草和整备军队,然后才发动凌厉更胜往昔的如潮攻势。
而这位东方军特使的到来,则告诉所有霜枫岭人,兽人来得比他们预想得更快。
在角鹰庄园的上层书房里,东方军特使和领主大人,监督着几个霜枫岭年轻参谋,在地上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帝国东境地形图。
其实为了给公爵大人讲解战局,东方军特使还专门从鳟鱼堡自带了一副帝国东部简图来着;
可他万万没想到,霜枫岭参谋部里居然就藏着一份放大版的帝国东境的地形详图,这地图除了没有关于东方军兵力部署的战术记号以外,详尽程度甚至比蔷薇城参谋部自用的版本也不遑多让!
当然,情况紧急,东方军特使也没时间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
他从肖恩·蒙巴顿手中接过一根炭笔,不顾自己洁白的军服,就这么屈膝跪在地图上,一边画线,一边为抱臂站在一旁的夏侯大官人开始了讲解。
东方军特使首先在地图上圈出来的,是在帝都的远东之处、由北到南依次排列的、三个象征着帝国城市的红点。
“伊戈尔公爵大人,相信您在学城求学的时候也上过地理课,知道整个帝国东境的重心,其实就是这由北到南的三点一线。”东方军特使提起笔,在地图上将三座城市连了起来,“最北边的蔷薇城,中央稍靠东的永日城,以及最南端、位于狮心河沿岸的三水湾。
“蔷薇城-永日城-三水湾这一条纵贯线,既是帝国东部的经济核心区,也是一条天然的军事防御线。三水湾倚靠狮心河天险,永日城扎根于永日山脉中央,蔷薇城虽无地利、但由于罗萨里奥家族的世代经营而城坚炮利——这三城一线,就是一道护卫在帝都东方的屏障,阻止了联邦兽人杂种的西进野心……”
说到这里,东方军特使突然咬紧了牙关,眼眸中也升起了复仇的怒火。
“但是,去年秋季的那场灾难里,这道屏障在数百年来第一次受到了威胁。”特使伸出手臂,画了一只从联邦境内向西直插帝国国境的红箭头,“这场第六次战争的开始时,我们帝国和联邦兽人领土的边界还要在更东边、在尘埃山脉和鲜血战线一带。但‘冰妖猛犸’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战局,让兽人大军一路西进,不仅占据了尘埃山脉和其阴影下的数百里帝国国土,最危急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越过永日城以东的燃晶峡谷、直接进逼到永日山脉脚下、压到了永日城的护城河外!”
夏侯炎和肖恩·蒙巴顿对视了一眼:
特使先生所说的、战争最危急的关头,应该就恰好是去年秋天、霜枫岭旅游团南下回归领地的时候——当时据传闻,连罗萨里奥大公都在战场上受伤,应该也是军情紧急之故。
帝国特使在地图上的永日山脉西侧花了一条线,长出一口气:
“幸好,至高圣神并没有抛弃人类……去年,兽人的兵锋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们必须感谢星尘保护国的精灵盟友们——正是在他们的精灵法师团的帮助下,东方军的勇士们才拼死守住了岌岌可危的永日城,撑住了最关键的那几十天。之后冬季来临,气温骤降,一路猪突猛进的联邦兽人似乎又耗光了给养,不得不撤出了永日山脉一带。”
帝国特使把代表兽人军队的红箭头往回画了画,然后换成黑笔,在燃晶峡谷东边一点,画上了代表占领区边界的线条:
“当时,兽人联邦虽然从永日城下撤军,但并没有让出尘埃山脉以西、我们所沦陷的那数百里土地——整个占领区和她的帝国儿女,现在还处于光荣联邦的控制之下。我们东方军遭遇重创以后,也无力冒着冬季严寒收复故土……”
夏侯炎捏了捏下巴:
“所以这一整个冬天里,人类和兽人算是基本相安无事?”
“是,但也不是。”东方军特使提起笔,在帝国沦陷区中铺了一层阴影,“这个冬天,光荣联邦一直在占领区里维持秩序,而我们帝国人也没闲着,在占领区里策划了不少卓有成效的游击队暴动,给兽人杂种们添了不少麻烦。”
夏侯炎挑了挑眉毛。
在敌军占领区里添麻烦——这也算是两国交战时的经典戏码了。不过用屁股想也知道,东方军在占领区组织起的游击队、反抗军,主体肯定都是那些还执著忠于帝国的本地居民,而兽人联邦“扑灭游击队”的方式,也无非就是大批屠杀占领区的人类罢了。
换句话说,两国正规军虽然没有直接交火,但当地的人类平民却付出了血的代价。
战争,这就是战争啊!——夏侯炎一边感慨着,一边给自己点了一根雪茄。
“除此以外,我们东方军还将防御线向东方、向外推进了一段距离。”东方军特使又在永日山脉附近描了描防御阵线的标志,“正如我刚才所说,去年秋季,兽人的兵锋已经触及永日城城下,但在这个冬天里,我们趁着兽人回缩大胆进兵,收复了永日城以东的一片平原地带,并且经过苦战重新夺回了燃晶峡谷,并且在燃晶峡谷组织起了前沿防线——昆汀参谋长认为,如果让永日城直面兽人火力实在太过冒险,我们必须将防线前推,为防御兽人猛攻留足缓冲区。”
“而燃晶峡谷险要的地理条件,作为构筑防线的基础,再合适不过。”肖恩·蒙巴顿点了点头,“那么,你们东方军的主力,现在就驻扎在燃晶峡谷一带布防?”
“不只是东方军。”特使先生苦涩一笑,“去年的秋季攻势中,我们损失惨重,而帝国也及时调派了援军——目前驻扎在燃晶峡谷前线的,除了东方军以外,还有中央军、北方军的大批人马:如果只靠我们东方军的人,其实是不足以把防线推出去的。”
肖恩耸耸肩道:
“北方军还在其次,帝国中央军可都是不亚于你们东方军的精锐,有他们坐镇,局势想必会比去年秋天好上不少。”
倒是夏侯炎哈哈一笑:
“不过北方军、中央军这么一来,我倒挺想知道,亲爱的格林姆·罗萨里奥大公现在还在东境有几分话语权了!”
对于领主大人敏锐的政治嗅觉,东方军特使唯有报以更加苦涩的微笑:
“只能说,国难当头,各军兄弟还是会统一服从帝国军部指挥的。”
——言下之意就是说,坐镇前线的昆汀总参谋长起码还能总揽大局,至于刚刚从重伤中恢复、这些天来又饱受帝国高层攻讦的罗萨里奥大公嘛……不谈也罢。
“总而言之,这个冬天以来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东方军特使放下炭笔,直视着领主大人认真道,“按军部的意思,我们帝国的优势在于‘敌攻我守’这四个字——有了蔷薇城-永日城-三水湾这三座重镇在,我军前线几乎不需要担心任何补给问题,而兽人前锋如果再要发起进攻,就必须从遥远的联邦本土运输粮草,或者更加繁琐地从占领区掠夺物资。三军的高层都同意,只要我们能够死死守住燃晶峡谷,就能够把双方的补给差距进一步拉大,总有一天,劳师远征的兽人大军会出现疲态,而我们反攻收复失地的机会就会到来。”
“这个判断是正确的……”肖恩·蒙巴顿踌躇道,“但前提是……你们确实能‘死死守住燃晶峡谷’。”
东方军特使长声一叹:
“您说得没错……”
夏侯炎准确捕捉到了特使先生眉宇间的一缕无奈,蹙眉问道:
“怎么?你们守住燃晶峡谷,有困难吗?”
“事到如今,我们东方军也不好对战况下判断了……”东方军特使摇头道,“前天早晨,我收到了来自东方军前线的冬拥鸽传书——书信里说,兽人大军已经整备完毕,在这天气渐暖的时候发起了新一轮攻势。”
特使先生拿起笔,以地图上的兽人占领区为,向西方的帝国领土花了三道箭头:
“根据情报,这次兽人并没有像去年秋季那样,以全部主力闪电猛攻,而是分为三股兵力,对我帝国防线发起了全面突击!北方的第一股,直接开向了北方蔷薇城的门户‘歌利亚隘口’;南方第二股,似乎目标直指永日山脉间‘永不陷落的雄关’温泉关,试图绕过永日城、直接进攻永日山脉背后的三水湾;而最中央的兽人主力军,还是如去年一样向燃晶峡谷和她背后的永日城倾轧而来!”
肖恩·蒙巴顿沉吟道:
“看来,联邦兽人这是瞅准了帝国东方军兵力短缺,打算三路齐发、向三座重镇同时施压,让我们帝国守军为了同时防备三处战场而顾此失彼、左支右绌。不过,歌利亚隘口和温泉关都是易守难攻的一线天,即使东方军兵力不足,但兽人要想打下这两处据点、倒也不太容易。”
“参谋先生高见。”东方军特使赞同道,“或许也正因如此,兽人仍然把最重的筹码押在了进攻燃晶峡谷的中央军团上。根据前线情报,这次兽人军队中的‘冰妖猛犸’,数量甚至比去年秋天还要多上一筹!”
几位霜枫岭高层闻言,蹙眉对视了片刻。
“尊敬的伊戈尔公爵大人……”东方军特使苦笑道,“在给我冬拥鸽传书的时候,我们帝国军队,已经在燃晶峡谷前线和兽人先锋兵团有过第一次交火了,而结果……很不乐观。我们虽然勉强守住了燃晶峡谷,但士兵们也在冰妖猛犸的冲击、兽人萨满的战歌轰炸下损失惨重。昆汀总参谋长直言,如果类似的攻势再来几波,我们恐怕就不得不放弃燃晶峡谷、撤回永日城背水一战了。”
东方军特使低着头,看着地图上象征兽人兵锋的红箭头,咬着牙道:
“伊戈尔公爵大人……大公阁下在冬拥鸽传书中说了,帝国要想赢下这次战争,必须要有您,要有能够全歼敌‘炼狱之锤’师团精锐的霜枫岭在!东境很快就要撑不住了,我知道这毫无道理,但……但罗萨里奥大公阁下正式向您提出请求,请您带兵火速北上驰援永日城前线!一路上的帝国贵族都会为您的驰援提供便利,而如果您真能帮帝国守住东方门户,大公阁下和皇帝陛下,一定会倾尽所有向您的恩情表达谢意!”
东方军特使图穷匕见,肖恩·蒙巴顿和埃尔德里奇则齐刷刷扭头看向领主大人。
但领主大人的脸,却偏偏笼罩在书房窗帘投下的阴影之中,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唯有他优雅纤细的手指,搭在腰间那柄“临时总裁南方军务”指挥刀的银刀把上,握了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