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岁赐没有发下来,可魏广德不能等那点银子发下来再开始送礼。
写好书信,让张吉挑了几株人参包好一起都交给赵虎带着,去和那支回九江的商队会和。
之所以安排赵虎随着商队一起上路,主要还是有东西要带到南京城去,让商队的人帮忙,魏广德并不放心。
当然,商队已经出发半个多月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河南附近,距离家已经不太远了。
老家那边的年节都已经解决了,剩下就是京城里需要维系的关系。
严嵩府上肯定是要送礼的,还不能薄了。
这些日子对京城上年份人参的搜刮,让那些高品质的人参有点缺货,价格自然有了一点变化,只是因为一般年份的人参还是不少,所以价格整体变化不大。
但是因为缺货,这些老人参自然也成为这段时间京城送礼的好东西。
徐阶、吕本等阁老,魏广德也去送了,只是没见到人,都是家人或者管家出面就把魏广德打发回去了。
翁溥已经从宣府回来几天了,魏广德趁着即将过年也去跑了一趟,送上礼物。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着衙门里发钱,然后封衙,他就可以享受当官以来最长的一次休沐了。
魏广德自然也奇怪,一直没有宫里的消息,李彬依然做着司礼监秉笔太监,这一度让魏广德以为陆炳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所以才迟迟没有动手。
按照魏广德分析,陆炳应该是想从抄家过程中弄点油水的,还有比过年这个时间更好的吗?
只是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在魏广德领到俸禄和岁赐以后,京城的年味才算正式进入高潮。
今年的京官们还是很满意的,至少清流们很满意,他们一直担心的朝廷发不出俸禄和赏赐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官员们手里有了钱,也开始在京城的市场上大肆采购年货,酒楼茶馆早早的就因为客满而无法接待新的客人,而货栈商铺更是客流如织,人满为患。
此时的北京城,当然是这个时代全球范围里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距离过年还有十来日,可是在京城老百姓看来,已经是过年了。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摊贩也趁着这个时机沿街叫卖自家货物,商业繁荣,人们也是安居乐业。
虽然在后世人看来,大明朝的老百姓似乎是很穷困潦倒的,可是实际上在这个时候,大明朝的老百姓却是这时期全球生活富足程度最高的。
虽然没到新年,但是京城的都城隍庙市和东岳庙市已经开张,每日来这里败金的京城市民就已经很多了。
魏广德已经在京城过了一次年,这次自然也不例外要和好友一起到处乱窜看热闹。
现在的各部衙门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大家大多都是去点卯,然后就各干个事儿去了,堂官爷也不管,他自己的事儿也不少。
承天门外已经封锁,宫中匠人已经开始在这里搭建灯台,筹备之后的鳌山灯会。
翰林院没多少事儿,太常寺那边事儿反而多起来,只是都和他不沾边,为鳌山灯会准备的鼓乐都在太常寺卿和少卿的监督下有条不紊准备着,人员调配上个月就已经完成。
只是,一直等到在京城的各大衙门都封衙以后,魏广德也没有听到李彬倒台的消息。
外界自然不知道节前在内阁和西苑发生的事儿,一切都被瞒着,知道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寥寥。
魏广德也不知道陆炳到底查到李彬多少罪证,只是猜测贪赃枉法的事儿应该很多才是,陆炳自然不会对他详细说出他的计划。
其实魏广德不知道的是,陆炳发现的李彬的犯罪证据中其实就暗藏着嘉靖皇帝的逆鳞。
在度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后,京城各大官衙重新开门,魏广德自然也是早早的就赶到翰林院点卯。
值得一提的是,魏广德第一年当官,两次必须参加的大朝会他也去了,可是就在奉天门外列队,向着前面那座没有皇帝的皇宫行五拜三叩的大礼。
魏广德这样的七品芝麻官需要参加的大朝会,自然就是冬至和正旦的两次,只是嘉靖皇帝这个时候已经对这些虚礼不感兴趣,从几年前开始就已经不再出席。
皇帝不坐上奉天殿的御座,自然朝臣们也就不需要进去朝拜,只是在外面行礼就算完成了仪式。
上午在翰林院里和同僚聊了半天,快中午的时候他就去尹台那里请示,下午该去太常寺走走。
尹台自无不可,虽然十五已过,但是这刚开衙,也没什么事儿做,大家的心都没有收回来,何况翰林院本来就没多少事儿。
到了太常寺,魏广德就感觉从门房到里面,进进出出行色匆匆的人们脸上都带着喜色,好像遇到什么大好事儿似的。
魏广德不清楚衙门里发生了什么,只好晃晃脑袋直接走了进去。
到了典薄厅,魏广德见到于世辉正坐在书案后面,脸色也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于大人,今儿衙门里出什么事儿了,我进门看见人人都欢喜的很。”
魏广德进门后随口就问道。
“魏大人,你上午没来不知道也正常,你的时间毕竟大部分要兼顾翰林院修书的差事。”
于世辉起身向魏广德拱拱手道,于世辉对魏广德一向很客气,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家就成阁老了。
没让魏广德等太长时间,在魏广德坐下后他也坐下,这才开口说道:“元宵那晚皇上登上承天门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知道,那晚我就在下面看灯会,怎么了?”
魏广德不解道,嘉靖皇帝爱看热闹,只是前几年不曾听说他出来看鳌山灯会,只是经常在宫里放烟火取乐。
十五那晚的鳌山灯会上,数万人目睹华盖出现在承天门城头,立时就猜出应该是皇帝在那里,也因此今年的鳌山灯会成为最为热闹的一次灯会了。
数万人朝着城头行礼,这场面自然很隆重。
魏广德在下面,虽然看不到嘉靖皇帝在哪里,可是也很确信皇帝就在上面,不然仪仗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
“皇上驾临,对花灯烟火很满意,对鼓乐和宫娥的歌舞也很满意,今儿上午开衙宫里就送来了赏赐,你那份还是自己去领吧,呵呵.....”
听了于世辉的话,魏广德恍然大悟,怪不得衙门里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有赏赐自然高兴。
魏广德那份他去领了,不多,五两银子,多领了一个半月的薪水。
这点银子他领着自然没什么感觉,但是对于太常寺的官员们来说也不少了,都是分内之事,做完还有奖励,不拿白不拿。
不多时,太常寺卿严世番就在外面召集衙门里的官员,领了赏赐自然要入宫谢恩。
太常寺日常都是左少卿李开元负责管理,但是遇到这样的大事儿,严世番还是要亲自回来带着手下去西苑谢恩的。
“广德,我还以为你今儿在翰林院上值,不过来了。”
严世番看到魏广德很是亲热,不止是老乡关系,逢年过节魏广德都要往严府跑,今年年礼更是一株六百年人参。
现在京城上三百年年份的人参基本上已经断货了,魏广德这份大礼不错,很合他胃口。
人参这东西滋补,对于严家来说,严嵩和严世番的身体自然是最重要的。
至于现在被世人捧上天的灵芝,好吧,严府信任的医官还都不怎么推崇,相对来说他们更加信任人参的功效。
作为下属,魏广德自然不敢托大,恭敬的向严世番行礼后,又对左少卿李开元行礼,闲聊两句就退回到后面自己的位置站定。
太常寺距离西苑也不远,他们一队人是步行过去,前后也不过一刻钟时间。
只不过时间貌似不对,嘉靖皇帝并没有见他们,只是在永寿宫外朝宫里行礼后就要退出,而就在这个时候,永寿宫大门里又走出几个大太监。
之所以魏广德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品级不低,倒不是他对太监服饰有多了解,主要还是这些太监身上穿的不是麒麟服就是飞鱼服,腰上也是玉带环绕,自然不会是普通宦官。
之后,魏广德才看到了高忠的身影,在这些太监的身影中,像陈矩这样的是连边都靠不到。
严世番和他们似乎很熟悉,看到他们出来严世番就停下脚步,在他们走近后就热络的寒暄起来。
魏广德和高忠对视一眼,就再没有其他表现了。
十四那天魏广德邀陈矩去他那里喝酒,席间魏广德按耐不住就悄声问了下司礼监的情况。
不过显然陈矩是不知道李彬犯事儿的消息,只说司礼监里一切正常,陛下对干爹他们一年的表现很是满意。
随后魏广德又问了李彬的近况,在得知毫无变化后就更是奇怪。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就只能以为,陆炳应该还没有收集到更多的证据定死李彬的罪行,所以还没有上报弹劾他。
也是魏广德沉不住气,连番询问司礼监,特别是李彬的情况,自然引起陈矩的警觉,追问之下,魏广德才悄悄透露出他得知有人在追查李彬的事儿。
至于陈矩追问谁在追查李彬,魏广德自然是打死也不会说的,只说是从一个同年那里听到的风声。
魏广德的托词,陈矩自然不信,不过既然魏广德不说他也没办法,回到宫里就找了个机会悄悄禀告了干爹高忠。
之后的事儿,魏广德就不知道了,毕竟陈矩后面几天都没有联系他。
就是他禀告高忠这事儿,也是魏广德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不过站在不远处的魏广德也不是干站着没有收获,至少他在听到严世番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对号入座看到了这个李彬,从他手里贪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的贪财太监。
说实话,李彬这人站在那几个太监当中还真不起眼,都不知道嘉靖皇帝是怎么看重他的。
不过在魏广德细细观察后才发现,李彬还算端正的无关,就数那双眼睛最有辨识度,居然是男人当中少见的桃花眼。
眼睛黑白分明,眼周、眼角略带浅浅红晕,也不知道这太监怎么保养的。
在面对身边身份不次他的太监和严世番的时候,他都是说话少脸上带笑的时候多,眼睛都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
看到此景,魏广德不由心底生出一阵恶寒。
也不是嫉妒人家生的好,就是很不适应这种,若是个女子的话,估计会非常勾人心魄,魏广德也会非常乐意多看几眼,可要是个太监嘛......
李彬给魏广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过魏广德最感兴趣的还是这家伙什么时候倒台。
等了两日,魏广德就是正常的上下值,不过这天回到家里的时候,进门就被家丁禀告说陈矩在大堂里等他。
陈矩来了?
魏广德心里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有耽搁时间,直接迈步就进了大堂。
两人寒暄过后坐下,魏广德自然问起陈矩来此的原由。
陈矩是御前內侍,可不同于宫里那些小宦官,还是很吸引眼球的,别看现在没什么品级,说不准哪天嘉靖皇帝高兴就封个什么官做做了。
“上次喝酒,你说的李彬那个事儿,今儿干爹和我说了下,你猜怎么着?”
陈矩这会儿看着屋里没人,小声对魏广德说道。
“怎么,可是有什么发现?”
魏广德好奇道,看着陈矩这么神神秘秘的,好像真有发现似的。
“宫外的情况不知道,宫里面干爹注意到有黄公公的人有意无意的注意李彬的一举一动。”
听到陈矩的话,魏广德心下了然,他早就猜到此事黄锦肯定有参与。
陆炳的锦衣卫手再长也不可能伸进宫里去,那是东厂的地盘,就是不知道黄锦的动作是否经过了嘉靖皇帝的旨意。
在宫里有黄锦,宫外是陆炳,显然这个李彬已经是条死鱼了。
“你在宫里还认识人吗?”
就在这时候,陈矩忽然开口问道。
魏广德心里一惊,知道高忠怀疑他和黄锦的人走得近了,估计消息也是从那儿知道的。
这次有点麻烦了,解释不好会让他和高忠这边建立的良好关系出现裂纹。
魏广德暗自恼怒自己的莽撞,快速寻思着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