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飚扬见状,走到台子中央,只见他突然虚空一抓,原本他掉落地上的竹棒一跃而起,竟直接落入伍飚扬手中。这手武功让阳云汉四兄弟眼前一亮,心中暗自钦佩。一旁的武长老姜皓霸心中更是一惊,万万没有想到伍飚扬的内力收放自如到如此程度。
伍飚扬举起竹棒,高声说道:“丐帮诸位兄弟,今日我丐帮出了叛徒,老帮主被这些奸人所害,幸得这几位朋友相助,主谋奸人伏诛。对逃逸的翁蚕,凡我丐帮弟子,有见其者必杀之。剩余我丐帮弟子自此仍是亲如一家,若还有人追究今日之事,无事生非,当如此棒。”说着话,伍飚扬微微发力,手中竹棒一折为二。
文长老李猿啼,接引长老苗笑天和一众响应李仲弿继位的丐帮南派弟子听到伍飚扬如此说法,心中大定,同时更是心中感激,随着其他人一起齐齐向伍飚扬躬身施礼。
这时,执法长老吴铁锟安排弟子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范丹祖师爷牌位,在牌位前点起香烛,先由伍飚扬领着群丐行了三叩九拜大礼。接着伍飚扬单独跪下,吴铁锟代范帮主举起“黑龙鞭”,高声吟唱道:“
天赐黑龙鞭在手,打遍天下咬人狗。
饥寒勿忘行侠意,天南海北任我走。
花子也存报国想,承天之佑兴丐帮。”
吟唱完毕,吴铁锟将黑龙鞭交到伍飚扬手上,又带着所有帮众一起向伍飚扬躬身施礼,丐帮这才正式由伍飚扬接任新一代帮主。
伍飚扬又命项鸣凫上前来,项鸣凫恭敬行了叩拜大礼,跪拜说道:“弟子项鸣凫情愿拜入伍飚扬帮主门下,受业学艺,身受训诲,自后对于师门,心存恭敬,情出本心,绝无反悔。”伍飚扬上前将项鸣凫扶起,说道:“你即入我门墙,随我共同给师爷吊唁。”
此时已经有丐帮弟子从周边森林中拾来树枝,横竖排列好,叠了三尺高,又浇上香油,上面铺上草席,将范老帮主的遗体放在了上面。
其实中国自汉朝佛教传入,就开始出现火葬,隋唐开始,佛家居士亦多火葬,到了宋朝,虽然宋太祖赵匡胤曾下令禁止火葬,但火葬之风仍旧在民间流行,特别是穷家子里多为火葬,自唐宋的丐帮历代帮主更是都在死后采用火葬之法。
伍飚扬领着项鸣凫跪在最前排,丐帮弟子们团团跪下,四位长老在树堆的四角点火。伍飚扬领着众人高声吟唱道:“
天当被,地当床,残羹饭,百家尝。
怜世人,行侠意,报国恩,志未疏。
生何欢,死何苦,熊熊火,焚我躯,熊熊火,焚我躯。”
阳云汉五人跪在火堆一边给范承恩这位武林前辈吊唁,听着丐帮众人的吟唱声,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吟唱完毕,阳云汉抬头看伍飚扬时,见他已经是泪流满面。吊唁完毕,丐帮弟子纷纷散去,伍飚扬又亲自送了阳云汉五人一程,众人才挥手相别。
钱惟济随着阳云汉四兄弟来到城里的住处,见到如儿仍在熟睡中,才安心离去。第二日钱惟济带着丫鬟荷叶和几个护卫将如儿接回,并约好阳云汉四兄弟,待如儿身体好转后,专程宴请四人以示感谢。
又过了十几日,钱惟济亲自上门邀请阳云汉四兄弟前往会仙楼酒家,四兄弟自是欣然前往。众人来到会仙楼外,阳云汉抬眼看去,只见此店门外高挑一面大旗,上书“会仙楼正店”。大门前是朱绿彩画的欢门彩楼,大门两旁是红栅栏,上面挂着金红纱栀子灯。
众人走入店内,又是一番气象,会仙楼酒家共有五座楼,每楼都有三层高,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这会仙楼酒家除了第一层是大堂外,五座楼的二层和三层共有一百多个分厅馆,此时早有店小二引着众人,穿行于厅院廊庑。一路上阳云汉常见端盘子的伙计左手扠三碗,右手从手至肩驮叠约二十碗,来回穿梭忙碌着。
众人随着店小二来到其中一楼的三层,又走到其中一个分厅馆外,只见这分厅馆门厅旁写着一幅朱红对联,“消磨醉眼,倚青天万迭云山。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江烟水。”店小二躬身对众人道:“一江烟水厅到了,众位爷请进,其他客人早就候着了。”
众人进得厅来,杨千山、凌孤帆和赵破空看到座位正中一人,都大吃一惊,此人豁然是当朝宰相寇准大人。阳云汉的目光却被另外一人紧紧吸引住,正是座在一旁的如儿姑娘,此时她刚刚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却反而增加了她的几分柔媚。
如儿姑娘见阳云汉进来,一双美目也是凝视着他,一霎那间二人目光仿佛胶着在了一起,时光在此刻恍如突然停滞住,又恍如瞬间流逝了千万年般。
众人耳边突然传来寇准的大笑声:“众位英雄,多日不见,快快入座。”原来寇家曾是钱家的世交,钱惟济为了感谢四人的大恩,给足几人面子,又知道几人也曾救过寇准,所以特地邀请了寇准,果然寇准欣然应允前来赴宴。
杨千山、凌孤帆和赵破空赶忙上前去和寇准见礼。阳云汉和如儿也被寇准的大笑声惊醒,如儿的脸瞬间红了,悄悄低下头去,阳云汉赶忙跟上几位兄长,过去和寇准见礼。如儿身后的丫鬟荷叶见状,偷偷抿嘴一笑。
此时分厅馆里的一女子走了过来,引着众人落座。此女子娉婷秀媚,桃脸樱唇,玉指纤纤,秋波滴溜,却是会仙楼中的一等官妓季惜惜,特地被安排来服侍众人用餐。
待众人坐定后,各式菜肴络绎不绝上来,朱红盘碟乘的菜蔬、时新、果品、肥羊、嫩鸡、酿鹅、精肉等等,众人所使一应器具更是由纯银打造而成,看得人眼花缭乱。
季惜惜忙团团给众人斟上会仙楼独有的玉醑美酒,钱惟济站起身来,举杯说道:“这顿酒宴我特地邀请寇大人一起,感谢四位英雄对我和如儿妹子的救命之恩,让我们先共饮一樽。”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寇准接着又举杯,说道:“我借钱公子的酒,也敬一下四位英雄。”众人忙纷纷起身,又饮了一杯。酒过三巡,季惜惜上前给众人施礼说道:“小女子给众位官家唱上一曲。”说完,她走到桌旁,轻启朱唇唱到: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唱的却是近来在东京名声鹊起的才子柳永所写的《蝶恋花》,只听得季惜惜字真韵正,歌喉婉转,余音绕梁。阳云汉听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时间仿佛痴了,直到众人鼓掌喝彩,才被惊醒过来。此时如儿也起身施礼,向众人说道:“我也敬阳公子和众位大哥一杯,感谢各位的救命之恩。”众人又是共同喝了一杯。
正在这时,一阵大笑声从门外传来,一人挑开门帘走了进来,大喝一声道:“好一句拟把疏狂图一醉啊。”伴着声音走进来一位麻衣道人,只见此人以麻辫为衣,神态飘逸,面色红润,双瞳凝碧,颜若童稚,完全不似五十五岁光景。
这麻衣道人走进来后,举目扫了一下众人。此人双目光华内敛,举目扫视之间,好似一阵和煦的春风,轻拂过众人身体,满屋子的人竟都有通体被看穿的感觉。
麻衣道人盯着正中间的寇准说道:“这位大人额角高耸,鼻若悬胆,口形方阔,黑睛吐光,眼大波长,必是地位尊崇,位列君侧。正是龙眼黑睛吐彩光,巍巍宰辅怀忠良。这位可是当朝宰相寇准寇大人么?”
众人都以为此人和寇准相识,却听寇准说道:“这位大师仅凭面相竟能识得我?”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寇准也不认识此人。
麻衣道人开口说道:“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物事皆空,实为心瘴,俗人之心,处处皆狱,惟有化世,堪为无我。我即为世,世即为我。能识得寇大人又有何难处呢?”
寇准心中叹服,知道来的是一位高人,忙命人添加座位碗箸,请麻衣道人入座。
这麻衣道人也没客套,直接落座,却未动碗箸,仍是对寇准说道:“尝闻寇大人犹如文皇之魏征,今日一见果然丰神异彩。只是我观寇大人之面相,却有一言相赠。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周之姜尚,越之范蠡,秦之张仪,汉之张良莫不如此,望寇大人三思。”
寇准此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哪里能听得进麻衣道人的话,哈哈大笑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麻衣道人接口说道:“天地之道,极则反,盈则损,还是望寇大人思量。”
寇准轻抚长须,双目放光,说道:“我之志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说完这段话,寇准一阵大笑,对麻衣道人说道:“敢问大师这相面之术精要何在?”
麻衣道人听闻寇准对自己的劝诫不以为意,反而问话考较自己,也不再继续劝诫,微微一笑,答道:“但凡观人之相貌,先观骨格,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长短,察面部之盈亏,观眉目之清秀,看神气之荣枯,取手足之厚薄,观须发之疏浊,量身材之长短,取五官之有成,看六府之有就,取五岳之归朝,看仓库之丰满,观阴阳之盛衰,看威仪之有无,辨形容之敦厚,观气色之喜滞,看体肤之细腻,观头之方圆,顶之平塌,骨之贵贱,骨肉之粗疏,气之短促,声之响亮,心田之好歹,俱依部位流年而推,骨格形局而断。不可顺时趋奉,有玷家传。但于星宿、富贵、贫贱、寿天、穷通、荣枯、得失、流年、休咎,备皆周密,所相于人,万无一失。”
寇准听麻衣道人说的口气甚大,有心再次考较,他指了指杨千山、凌孤帆、赵破空和阳云汉四兄弟,说道:“大师可否为这四位英雄算上一算,看看他们命道如何?”
麻衣道人也不推脱,他转头打量了下杨千山,说道:“这位兄弟耳廓分明有堕珠,一生仁义最相宜,只是眸带赤脉,眉骨略突,唯一死一生之际,交情乃见。至于命道如何,自是天机不可泄露,但有一诗赠予这位兄弟。不会当时作天地,刚有多般愚与智。到头还用真宰心,何如上下皆清气。大道冥冥不知处,那堪顿得羲和辔。义不义兮仁不仁,拟学长生更容易。”
杨千山性格粗豪,不太懂得麻衣道人所说话语的意思,只听到赞说自己一生仁义,不禁微微点头称谢。
麻衣道人又侧头看了看凌孤帆,说道:“这一位兄弟唇方口正,额阔顶平,端的是好面相,只可惜顴骨有痣,却是灰暗无光。我有一言劝诫,望自思量。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凌孤帆心中一直藏着一段心事,听到麻衣道人说出“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时”,脸色顿时一暗,起身向麻衣道人拱手施礼道:“感谢大师赐教,只是我自思量,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为所爱人做快乐事,何须问是劫是难耶。”麻衣道人听到凌孤帆的回答,自顾自轻轻摇了摇头,摆手请凌孤帆坐下。
麻衣道人又看向赵破空,这回倒是上下打量了半晌。众人都默默看向麻衣道人等待他开口说话,但麻衣道人却是眉头微蹙,仿佛有事情抉择不了。
又过了半响,麻衣道人才长叹一声道:“这位公子双眉如剑,口角上弯,只是这面相一道却多有我勘不破的地方,唯有诗一首相赠。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若是当时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谁知?”
赵破空闻言虎躯微震,站起来昂首对麻衣道人拱手施礼道:“多谢大师赠言,受教了,我也有一言回赠。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赵破空说完,也不待麻衣道人说话,自是坐下。
麻衣道人也没再看向赵破空,而是转头看着阳云汉,上下打量了下,未语却先摇了摇头,这才开口说道:“这位小哥龙眉凤眼,当是拔萃超群举世知,只是这夫妻宫么……”
说到这里,麻衣道人略微迟疑了下,眼神好似有意无意扫了下座在一旁的如儿,“还是赠你这小哥一言吧。朝暾夕月一花一世界,落崖惊风一叶一菩提。”阳云汉虽是饱读诗书,却也不解麻衣道人话的含义,正待开口询问,麻衣道人仿佛知道他的意思,对他摆手说道:“不可说,说不得,小哥不要再问了。”
麻衣道人一连看完四人的面相,对众人说道:“叨扰各位久矣,也是到了分别时候。”说完起身就走,众人没想到这麻衣道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待开口挽留,只听已然走到门口的麻衣道人说道:“缘来缘去缘如水,花开花落终有时,若是有缘人,自有相见时。”说完他挑帘而出。
“愿天地长生善人,愿善人长生善心,愿善人常行善事,愿善人广布善法。”众人耳中传来麻衣道人远去吟唱的声音,久久不能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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