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帝京城里华灯初上。
帝京城里最热闹之地,当属天下第一楼风月楼。
凤浅一身清爽的男装,心情复杂地走进了这处曾要了她命的繁华地。
她一进门,目光就落到了一张略施粉黛的面容上。
那是风月楼的管事秋月,见她进来秋月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就被失望取代了。
这些年来,自己明里暗里试探过无数次了,她都没能说出当初约定好的那句暗语。
看来,小姐是真的回不来了!
此人,不过是个顶着那人身形面貌的陌生人罢了。
想到王爷今日的交代,秋月强打起招牌式的笑颜地迎了上去:“哟,瞧这位公子气度不凡的样子,可是佳人有约呀?”
凤浅当然没错过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失望,勾唇轻轻吐出一句诗来:“姑苏月影宴秋池,疾风冷雨遇倾城。”
哪知秋月听闻这两句诗脸色骤变,颤抖着收了收笑容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凤浅含笑看她:“姑苏倾城。”
秋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转而变成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只因这两句诗是夫人生前的最爱,小姐自幼便酷爱临摹夫人的诗。
小姐曾经还打趣过,她将来若是与大家走散了,便化名姑苏倾城出去闯荡江湖。
后来,这两句诗便成了她们主仆约定俗成的联络密语。
想不到时隔多年,她竟然还能从“穆染歌”嘴里听到这句久违的密语,如何能不让人惊讶?
“你……你是小姐!”短暂的错愕之后,秋月猛地反应了过来。
抓起她的手惊喜万分地喊道:“王爷果真没骗我,小姐您真的回来了!”
凤浅收了收嘴角的笑意,伸手拍拍她的手背:“秋月,你妹妹流莺可还好?”
听闻她关心流莺,秋月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和妹妹流莺是小姐的贴身婢女,自幼便与小姐一同长大。
七年前的那个雨夜,有人给小姐送了一封密信,约她来风月楼面谈,小姐却在赴约的途中惨遭神秘人暗算,身受重伤几乎气息全无。
后来虽侥幸活了过来,醒来后却记忆全无,连她们姐妹都不认识了。
为此,她和妹妹流莺差点以死谢罪。
是龙渊王说小姐没死,并让她们守在此处等候小姐归来。
忆起往事,秋月眸中噙泪:“回小姐,流莺一切都好……我们都在等您回来!”
凤浅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轻声安抚道:“那就好,先带我去见他,晚点再跟你们姐妹叙旧。”
秋月连忙收了情绪,随手唤来一个小厮耳语了几句,然后吸吸鼻子对凤浅笑道:“小姐请随奴婢来!”
凤浅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地随她穿过繁杂的客厅,直奔不对外开放的后院。
就在她们的身影消失那刻,客厅里一个醉醺醺的汉子立马出了门,转身进了对面酒楼。
凤浅却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看来暗中有不少人都期待着她的归来呢!
秋月将她领到后院一处厢房前,推开门后就躬身退了出去:“小姐,王爷已等候多时了。”
凤浅微微点头,抬步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见到她来,不紧不慢地给对面添上一杯清茶:“回来了?”
“好久不见,龙渊王殿下。”凤浅红唇轻启,神色自若地在他对面坐下。
原以为这么多年不见,这男人怎么说都会跟她叙叙旧,谁知他再开口却是满脸怨气:“你食言了。”
话落才抬眸仔细看她:“本王的浅浅。”
凤浅噙着笑瞪回去,一脸的不甘示弱:“王爷不也没有信守诺言好好活着,反而离死更进了一步了呢?”
帝北珩失笑:“这里都没有外人在,还要跟我置气?”
凤浅面上一松:“王爷,这些年过得可还顺遂?”
“没有你的日子,度日如年。”帝北珩却是摇头,出口的话语里带着无尽的幽怨,“浅浅你好狠心啊,一走竟是这么多年,害得本王的相思病都快要犯了!”
凤浅抬眸给了他一记白眼:“行了,再演就过了啊!”
帝北珩再次失笑,却因为笑得太急不小心牵动了一下心脏,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半晌,帝北珩才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难道你就不曾想我?”
凤浅不说话了。
其实在异世的这七年,没有这人与她日常拌嘴,她的快乐都少了很多。
她不在的这七年,他也许是真的不习惯吧。
“她,处理好了?”短暂的沉默过后,帝北珩率先问到了重点。
凤浅自然知晓他问的是谁,不由莞尔一笑:“放心,回不来了!”
“那就好!”帝北珩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面色稍稍正了正才道,“那个……我们之前的约定还作数吗?”
见他满目期待地看着自己,凤浅决定逗逗他。
于是她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
听闻此言,帝北珩的脸色蓦地一变。
正想开口询问,却被凤浅抢先一步打断道:“既然有高人曾预言过我凤家后人会掀翻这天下,为何不让预言成真?”
二十年前,帝北珩出生那日天生异象,曾有一高人在民间留下了八字预言。
预言说:“龙困深渊,凤逆天下。”
那时的凤浅还未出生,而龙渊王天生心脉不全。
凤浅出生后,便有流言说她就是那个“凤逆天下”的凤家后人。
此后,凤家就与龙渊王帝北珩一道被皇家视为了心腹大患。
当时恰逢凤家孽女触犯族规被罚,先帝便将凤家嫡长女赐婚给了当时还是新科状元的穆元海。
自打凤穆两家联姻后,凤家就经常会发生一些“意外”,每次意外凤家都会折损一员嫡系子弟。
可以说凤家之所以没落至此,全都是因为那个预言。
只是她没想到,如今的凤家早已对皇家没有威胁,皇家却还要凤家满门的性命。
今日在断头台上凤浅就想好了,既然天地不仁,那就掀了这天地!
见她目光决绝,帝北珩微微一怔:“你是认真的?”
凤浅勾唇反问:“你何时见我开过玩笑?”
帝北珩沉默了良久,才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想起那个地方,凤浅掩去了眸中的戾气,故作轻松地道:“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不同于这片时空的另外一个时空,暂且称之为异时空吧。”
帝北珩讶然:“居然还有异时空?”
“此事说来话长,于我而言可以说是一场机缘。”凤浅淡淡道。
如果忽略她被人夺舍一事的话,这一遭穿越还真的是一场天大的机缘。
倘若不是这场机缘,她今日不会有底气站在这里说掀翻天地这样的话。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对于凤家流放一事,其实帝北珩背地里已做好了准备。
不过既然她回来了,他觉得还是过问一下她的意见比较好。
谁知凤浅的回答差点没让他把下巴都惊掉。
她说:“嫁人生子。”
帝北珩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咳,浅浅你皮了。”
凤浅眸色一暗,又恢复了方才严肃的神情:“那对奸夫淫妇害死了我的母亲,我会让他们一一陪葬。”
帝北珩皱眉:“可穆元海这些年来立下了不少政绩,深得皇上和太后的信任,还有穆二小姐……”
凤浅眸子一眯,打断他道:“那就一桩桩一件件的来,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帝北珩不说话了,他知道她心里应该有了成算。
“既如此,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凤浅收起戾气,神色暧昧地看向他:“我想要几个人,王爷可舍得?”
帝北珩知道她已经见过秋月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想都没想就道:“她们本就是你的人,既然回来了,也是时候回到你身边了。”
“除了她们,我还要两个人,从你的龙麟卫里挑。”凤浅挑眉。
凤浅幼时曾听外祖父提过,先帝生前很是疼爱这位天生孱弱的幼子,临终前还把自己的龙麟卫留给了他。
后来,这支龙麟卫便成了他的安身立命符。
帝北珩神色如常地点头:“我让陌离去安排。”
目的达成,凤浅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他道:“此乃我自主研制的补心丸,对你的心疾有益。”
怕他胡思乱想,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算是对你的报答。”
看出她的不自在,帝北珩忍不住调侃道:“不必解释,浅浅的心意本王都知晓。”
凤浅起身,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见她要走,帝北珩蓦地出声:“多年未见,浅浅今晚不如就留下来吧?”
“嗯?”凤浅不明白他的用意,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被她看得有些尴尬了,帝北珩才悻悻解释道:“本王是想说,凤家已是一座空宅,浅浅不如直接搬到王府来住吧?反正你我……”
“这几日我还有事情要办,记得早点把人送来!”凤浅打断他,起身走出了房间。
“小没良心的!”见她走得决绝,帝北珩忍不住在身后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