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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黑衣的阿耀与周围的夜色浑然一体,王穆背靠着自己的墓碑,从口袋摸出烟盒,掏出一根扔过去,自己也点燃一根慢慢抽起来。
这是他长久以来无法戒除的习惯,即使现在是个修者。
阿耀笑了笑,打了个响指,一团火苗在他指尖燃起,他猛的抽了一口,烟头的星火将他的脸映的有些诡异。
“我现在该叫你阿耀还是妖皇一夕?”王穆忽然抬头问道。
阿耀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冷笑一声:“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王穆俯身摸了摸自己的墓碑:“将来能够埋在这里也不错。”
阿耀冷哼一声:“不用将来,你很快就能和你的好朋友们在下面相聚了,当然,如果他们还没轮回的话。”妖皇的实力到底有多强王穆一直不得而知,但一定是现在的他无法匹敌的。他不知道现在的阿耀已经融合了妖皇的几成力量,若是真的打起来,自己一定不是对
手。
“为什么?”王穆重重吸了一口烟,将没有燃尽的烟头在自己的墓碑上揉了揉。
阿耀也将烟头扔在地上,可以看出他并没有抽几口,一缕青烟从他的嘴里慢慢吐出,在那朦胧的烟雾里,他们仿佛都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你成为全村人瞩目的大学生,而我却不得不拿着祖辈传下来的杀猪刀去当一个屠夫,我爹也因为我气的病重而亡,这
一切都拜你所赐。”说到这里,阿耀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在黑夜中 透射着刺穿心肺的冷光。
王穆心里一酸,低声说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在阿耀听来却是莫大的讽刺:“对不起?一句对不起能让我失去的东西都回来吗?”
王穆低下头,当年的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阿耀的保护,甚至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过。而阿耀为了他,的确失去了太多。阿耀顿了顿,接着说道:“直到那一晚,当我看到你拿出道符追赶狸力的时候,我知道你已经拥有常人不能比拟的力量,而我呢,当年保护你的窝却不过是个卖力
气的苦工。”说到这里,阿耀几乎是从牙缝里寄出这些话,足以听出他心中的愤怒。
“你不甘心对吗?”王穆苦笑一声。
风骤然变大,月牙也被云彩一点点遮蔽。阿耀几乎是咆哮着说道:“我不甘心,为什么,连你都可以成为强者,我就应该屈于人下吗?”
“呵!”王穆忽然觉得很可笑。
“你笑什么?”阿耀眼睛睁得大大的,王穆的那一声笑在这墓地里显得更加冰冷。
“原来你一直这么恨我,而我却把你当最好的兄弟。妖皇占据了你的身体,却唯独留下你的仇恨,而你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王穆慢慢说道。
大风呼号着,阿耀的墓碑轰的一声倒下,他大声咆哮着:“我不是傀儡!”
说罢,阿耀手掌向前一推,王穆只觉得一阵气浪打了过来,赶紧侧身躲了过去,而他身后的墓则一下子炸开。
“看来你没办法把我埋在这里了。”王穆看着倒塌的墓,嘲笑般的说道:“你不过是逆道人手中的一枚小小棋子,逃不过宿命的。”
阿耀哈哈一笑:“宿命?可笑!我现在有了妖皇的力量,六界之内再无人可挡!”
宿命!古希腊的奥狄浦斯终生都在跟自己的命运抗争,最后杀父娶母,仍然没有摆脱命运的安排;历代多少君王都在苦苦追寻长治之法,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古往今
来,每个人都希望掌控自己的命运,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理解命运为何物。即使改命格,也不过是增加了自己的时运罢了。
“看来你的野心还真不小。”王穆冷笑一声。阿耀彻底被王穆的态度激怒了,一阵旋风过后,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而下一秒,王穆的下巴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整个人后仰着飞了出去,好在他的骨骼随
着修炼也强化了不少,否则这一击必定早已把他的下巴打脱臼了。
“好快的速度。”王穆心里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大意,他知道,这不过是妖皇实力的冰山一角。
若是刚才阿耀用上全力,王穆早已经魂归西天了。看来他还不想王穆这么快就死,他要好好看看自己保护了多年的小子现在有什么长进。
王穆起身吐了一口唾沫,里面还夹杂着一颗碎牙。天空中忽然雷声大作,整个墓园被照的透亮。
无数的雷电如同一条条蜿蜒的蛇从天而降,每一击都打在阿耀身上,若是换做别人,此时一定焦糊了,而阿耀却仿佛没事人一样。
“你始终是那个躲在我身后的懦夫,弱者。”阿耀嘿嘿一笑,再一次飞身扑了过来,只是这一次手心里多出了一个凝聚着阴气的黑色球。
王穆不敢大意,他将全身化为雷元素以化解对方的攻击,当然,这一招他也是跟大阪建二学的。
阿耀整个身子穿过王穆,然后在半空中停住,打量着全身化为雷电的王穆,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有点意思。”
说罢,阿耀伸出手猛地一捏,王穆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实体也显露出来。
实力太过于悬殊,仅仅几招,王穆便觉得有些招架不住。阿耀似乎对王穆的表现很不满意:“你太让我失望了,看来我一直把你当做目标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王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原来阿耀竟然一直把自己当做超越的目标,正如他把潘谷当做自己的目标一样。不过他绝不会变成阿耀这样的!
当然,从妖皇的魂魄进入阿耀的身体后,两个的实力从此就是天差地别了,只是阿耀自从那一晚便彻底失去了自信。
“让一切都结束吧,我的仇恨,我们的恩怨,在今天晚上彻底结束!”阿耀大喊一声,似是说给王穆听,又似是逼自己下定决心。
下一刻,阿耀手上多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仔细辨认不难发现这不过是一把杀猪刀而已,但这把刀煞气极重,当初可是伤到过妖兽狸力的存在。王穆瞳孔猛的收缩,眼睁睁的看着刀尖急速的飞向自己,却再也没有力气躲闪了。他闭上眼睛,心里竟然有一丝欣慰:“大概这都是我欠他的,是时候还给他了,
用我的命!”
“大胆妖物,在此作祟!”一声断喝凭空炸响,杀猪刀也停在半空,无论阿耀如何用力,却怎么也前进不了一尺一寸。
“谁!”阿耀稳住身子,四下张望着,刚才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又仿佛来自地底,根本无从辨识。
王穆感觉到肩膀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拍了一下,他赶紧用精神力笼罩过去,却发现身后是一个身着黑袍的怪人,再想看到那人的面貌却根本办不到。
怪人站在王穆身边竟然比王穆矮了整整半个头!
“妖皇,想不到你竟然附身凡人,真是悲哀。”怪人嘲讽道。
阿耀被激怒了,气场瞬间攀升,很快便到达王穆无法衡量的高度,而身边的怪人似乎并不为所动。
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怒号,阿耀挥刀一斩,一股磅礴之气扑面而来,在这股气势面前,王穆渺小的如同尘埃。
谁知那怪人只是伸手一扇,那股气势瞬间消散,而阿耀的眼睛也不可思议的瞪大:“你到底是谁?”
愤怒,恐惧,慌乱。
“你会知道我是谁的,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他欠我的东西是时候归还了。”怪人慢慢的说道,虽然站在身边,王穆却感觉那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阿耀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但是这怪物的实力他已经见识到了,虽然他现在已经融合了妖皇一半的实力,刚才的全力一击却依旧被轻松化解。
风停着,阿耀也消失不见了,月光惨淡的照进墓地,也照在王穆惨白的脸上。
“去我那里坐坐吧。”怪人拍了拍王穆的肩膀。
“你……住这里?”王穆还没缓过劲来,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
怪人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算是默认了。
王穆咽了口唾沫,微微点了点头。黑夜里,两人穿过一座座坟包,来到墓地门口。
守墓人的小屋还亮着微弱的灯光,但是透过窗户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人。
“到了。”怪人推开门走进小屋,王穆跟着走了进去。
莫非他是守墓人?王穆记得坟场的守墓人是老张头,当初在牛二命案的现场见过的。
等到怪人脱下黑袍,王穆彻底震惊了。
“老张头——”王穆脱口而出。
老张头笑了笑,冲王穆点点头:“没想到吧。”
王穆清楚的记得当初老张头看到牛二尸体时候的恐惧,这与刚才那个面对妖皇面不改色的高人判若两人。
过了许久,王穆才慢慢从震惊中缓过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得了肺痨又死了老伴的守墓人老张头。”
说罢,老张头还假模假样的咳嗽两下,王穆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老张头装出来的。
王穆苦笑一声说道:“你既然那么厉害,何必还要屈身做一个孤独的守墓人?”
老张头神秘的一笑,然后指着窗户:“孤独?怎么会呢,他们每天都会来陪我的。”
王穆自然知道老张头口中的他们是谁,他不由的朝窗户望去,仿佛真的看到园中似乎有几个黑影在晃动。“其实活人比死人更可怕,死去的人不过是一缕魂魄,无欲无求,而活着的人,勾心斗角,不择手段,最可怕的是你永远不知道谁是朋友,谁是对手。”老张头感
叹道。
王穆点点头,旋即又想到自己与阿耀,这正好应了老张头的话。
“想不到阿耀竟然会那么恨我。”王穆感叹道。老张头却摇了摇头:“那不单单是恨,那是你们的缘。《法华经》上说,三界统苦。在六道轮回里,一切皆是缘分。人生在世,就是报恩、报怨、讨债、还债这四种缘分,生生世世,无休无止。此一世,彼一世,缘分会越结越深,而且恩情会变成怨恨,怨恨却不会变成恩情。乐的事会变成可,苦事却永远不会变乐。所以
,不要跟人结冤仇,也不必刻意结善缘。因为善缘好过头就会变成恶缘。能媚我者必能害我。所以,凡是要顺其自然,随缘不攀缘。这就是广结法缘。”老张头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王穆只记住了一句话“能媚我者必能害我”,他心里回忆起很多和阿耀小时候的事,那时候每每有人欺负他,阿耀总是冲上来挡在他前
面,那时候那个背影就是一座山。而现在……
想到这里,王穆苦笑一声,然后点点头。而老张头仿佛也陷入了某段回忆,满是褶皱的脸上一会笑,一会又无比沉重。
“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王穆再一次抛出自己的疑问。
这一次老张头笑了笑,却没有再回避,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界主。”
界主!王穆再一次目瞪口呆。他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佝偻着腰的老头子和威风凛凛的界主扯在一起,当然,凭老张头的实力,变化模样自然是小菜一碟。
老张头接着补充道:“虽然渡劫成功,但是却没能成为界主。”
“这又是为什么?”王穆不解的问道。
老张头摇了摇头:“你迟早会明白的,属于我的东西,我也迟早会拿回来的。”
天马上就要亮了,王穆起身准备告辞:“今天多亏了有你。”
老张头微微一笑:“他不会杀你的,他的主子不会允许你这么早就死的。”
王穆对老张头的回答不置可否,阿耀明显已经下了死手,即使逆道人暂时还不想让自己死,但是阿耀显然等不到那天了。
那个为他而立的墓碑就是最好的证明!出了小屋,王穆再一次来到周慕雪的坟前,那两个纸幡已经被昨夜的大风刮得不知去处。他将阿耀为自己立的那块墓碑提了过来,放在周慕雪墓碑的旁边,退后
两步打量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丝微笑。
似心酸,似安慰,似释怀。“以后,让我来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