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后,人们提起南怀瑾,都要尊称他一声国学大师。
这位先生儒道佛三修,涉猎很广,路子很野,但也雅俗共赏,在普罗大众之间极有影响力,更为两岸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九二共识”正式谈判前的第三次两岸密谈,就是在南怀瑾家中谈的,正式谈判的具体日期也是南怀瑾提出的。
虽然南怀瑾后来历任多所大学的教授,但他绝对跟学霸沾不上边。甚至因为数学成绩太差,南怀瑾小学毕业成绩倒数第一,只能拿到肄业证书。
不过,南怀瑾在小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熟读资治通鉴。他岁读四库全书,20岁读道家典籍,26岁读大藏经,28岁读永乐大典、四库备要终其一生涉猎众多,而且没有特定的师父,大部分时候全靠自己悟。所以说他路子很野,他对儒道佛三教经典的解释,在很多人看来纯属离经叛道。
在读书自学传统文化期间,南怀瑾也读了很多学校,比如浙江国术馆、浙江艺术院国术专修班、中央军校政治研究班、金陵大学社会福利系等。
此时的南怀瑾刚满22岁,是一个狂热武术爱好者,甚至考取了武术教官资格。他如今担任中央军校成都分校政治教官,并在金陵大学研究社会福利学,但主要精力都放在求佛问道上。
周赫煊跟南怀瑾应该很有共同话题才对,因为他对佛道两家的理解也是野路子,其中某些观点还颇受南怀瑾的启发。
周赫煊说:“剑仙李童林没有现实原型。如果硬要找一个出来,那就算剑仙林景林吧,我创作漫画时图便宜,稍微修改了李景林先生的名字。”
南怀瑾问:“李将军真有那么厉害”
周赫煊摇头道:“他剑法出众,拳脚功夫厉害,但也仅此而已。真要论实战,他肯定打不过万籁声,我是说两人巅峰的时候比拳脚功夫。”
“可惜了。”南怀瑾非常遗憾。
周赫煊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如果他面对的是40岁的南怀瑾,两人肯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但22岁的南怀瑾太稚嫩了,很多书都没读过,更没形成自己的思想,只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小青年而已。
南怀瑾却兴致勃勃,他喜欢四处拜访名人异士,并从这些前辈身上学习,而周赫煊正好就是个非常合适的学习对象。
“周先生对道家有研究吗”南怀瑾问。
周赫煊说:“研究谈不上,只是看过几本道家典籍而已。”
此时的南怀瑾虽然已经开始学佛,但更痴迷于道家。他也不客气,更不因周赫煊的名气身份而局促,当即便提出问题:“周先生以为,儒家和道家的隐士思想有何差别孔子的隐士思想是否受到老子的影响”
这个问题,一般人还真问不出来。
周赫煊苦笑道:“孔子是否受到老子的影响,恐怕只能问孔子本人。至于儒道两家的隐士思想,除了醉心于修仙的以外,其余应该是没什么区别的。他们的宗旨都是救世治国,只不过方式方法不同。道家隐士主张因势利导,以柔化万物,居山林而润天下;儒家则是积极入世,在万不得已之下才退隐,退隐之后还想着做山中宰相。”
南怀瑾总结道:“君子乘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以行”
这是老子对孔子说的话,意思是:大丈夫有机会就上,没机会就跑,平时修身潜伏,则可进退自如。
周赫煊补充道:“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这话是孔子对学生说的,意思是:国家有道,那就该大胆做事大胆发言,如果国家无道,那就要努力做事小心说话。
南怀瑾又问:“当今之世,有道还是无道是该乘时而驾,还是蓬累以行”
周赫煊说:“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
这话也是老子对孔子说的,意思是:你说的那些,倡导它的人骨头都腐烂了,只有他们的思想还在,就不要拘泥于此了。
南怀瑾道:“其言在耳,也是金石之言。”
周赫煊懒得再吊书袋子,说道:“今时与春秋战国不同,民族主义的兴起,让国家和民族的概念深入人心。而日本对中国的侵略,也不像战国争雄。国民政府肯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隐士思想绝不能有,因为奋起抗战是每个中国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南怀瑾说:“我不是有隐士思想,而是对当下的很多事情看不惯。李宗吾先生离开成都以前,我们经常在少城公园聚会,他对时局骂得很凶,我也深以为然。因此我现在很矛盾,一方面想要热血报国,一方面又对国府的某些行为深恶痛绝,这该如何面对”
周赫煊笑道:“孔子不是讲了吗邦无道,危行言孙,少说话多做事。
南怀瑾诧异道:“危行言孙是这样解的很多人都理解为保持品性高洁而谦逊待时。”
“你管它那么多,自己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别信什么权威解读。”周赫煊理解儒家文化也是野路子啊。
南怀瑾释怀道:“周先生说得是,没必要迷信权威。”
周赫煊突然说:“对了,你刚才说,你跟李宗吾先生认识”
南怀瑾笑道:“当然认识,有段时间天天见面。他特别喜欢骂政府,骂官僚,骂起来都不歇嘴,我们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李先生如今还在成都吗”周赫煊问。
南怀瑾说:“他回自贡隐居了。去年蒋总裁读了厚黑学,痛斥李先生道德败坏,还下令要通缉他,幸好有吴稚晖求情才逃过一劫。”
周赫煊哈哈大笑:“以蒋总裁的道德观,不痛恨厚黑学才怪了。可能是这本书把他的阴暗面都写出来了吧,有一种隐私被人揭露的强烈羞耻感。”
“可能吧。”南怀瑾也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李宗吾的著作不只有厚黑学,四年前那篇中国学术之趋势就很有意思。前者属于哲学书籍,后者属于学术著作。就思想学术水平看来,中国学术之趋势在民国是排得上号的,其,从学术上把宋儒贬得一文不值。
除此之外,李宗吾还写过制宪与抗日、社会问题之我见、政治经济之我见、考试制度之商榷等论述实际问题的文章。可惜,世人只记得他的厚黑学,只知道他是厚黑教主李疯子。
南怀瑾突然说:“周先生若是想见李宗吾先生,我们可以一同上路,我正好要去自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