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南京最高档的是扬子饭店,那么上海最高档的就要数华懋饭店。
华懋饭店,英文名叫te,即契丹饭店、中国饭店,由上海首富维克多沙逊出资修建,地址位于外滩的黄金位置,是此时上海的第一高楼。
它后来还有另一个名字和平饭店
蒋正涵穿着陈旧的蓝布衫,抬头仰望巍峨的高楼。换作平时,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因为他每个月的薪资,还不够在华懋饭店喝几杯咖啡。
“艾青先生”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蒋正涵回头看去,却是个年轻女子在喊他,疑惑地问:“你是”
那女子笑着说:“我叫关露,在诗歌活动上见过你。”
“原来是关小姐。”蒋正涵立即回忆起对方的作品。
关露是四年前加入左联的,在上海文坛小有名气。真正令她名声大噪的诗作,是那首写于七七事变后的“宁为祖国战斗死,不做民族未亡人”,被誉为“民族之妻”,与潘柳黛、张爱玲、苏青并称为“四大才女”。
可惜,关露在抗战期间名声丧尽,成为万众唾骂的女汉奸。
直至新中国成立,终于真相大白,原来关露并非女汉奸,而是打入汪伪政权的地下党。并且只有少数人知悉此事,因为关露以前从事的工作,不宜进行大范围宣传,她咬着牙背负了半辈子冤屈。
关露正是电影风声的女主角原型之一。
蒋正涵的名气比关露大得多,而且他有资历蹲过监牢。两人结伴朝华懋饭店走去,蒋正涵问道:“你是怎么接到邀请的”
“朋友通知的,说周先生要召集全上海的诗人开会。”关露回答道。
蒋正涵笑着说:“我也是朋友通知的。就是有点不敢相信,周先生居然选在华懋饭店开会。”
“大资本家嘛,当然要选高档的地方。”关露开起了玩笑。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一辆高档轿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到饭店门口的泊车点稳稳停住。邵洵美西装革履走下来,殷勤地跑去开车门,牵着艳光四射的项美丽下车,两人手挽着手走入饭店。
“啧,赌国诗人邵公子也来开会啊,看来今天的诗歌会荤素不忌。”蒋正涵忍不住调侃。
关露联想起某些诗人的矛盾,莞尔一笑:“别打起来才好。”
两人踱步来到饭店门口,守门的是个印度阿三。见他们穿得太差,阿三顿时伸手阻拦,用蹩脚的英语说:“衣衫不整者,不得入内”
蒋正涵顿时就生气了,他举起袖子原地转了一圈,质问道:“我的衣服虽然旧了点,但干净整洁,哪里衣衫不整了你不要狗眼看人低”
关露不想节外生枝,微笑道:“你好,我们是来赴宴的,周赫煊先生的宴会。”
印度阿三显然听过周赫煊的大名,犹豫数秒,终于把路让开:“进去吧。”
“狐假虎威”蒋正涵拂袖而入,懒得再跟印度狗腿子多话。
就在两人进入饭店的同时,陈梦家也坐着黄包车前来。他的打扮就要周正得多,一身西装,头发梳得整齐,阿三没有多问就直接放行。
陈梦家快步走到饭店大堂,进去不远就是诗歌大会接待处。接待员是徐志摩找来的学生,微笑道:“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邀请函不是别的,正是报刊杂志,只要在刊物上发表了诗歌,就有资格参加今天的诗歌大会。
陈梦家随手拿出一本月刊,指着里头的诗歌说:“这首是我写的。”
负责接待的学生也是诗歌爱好者,顿时崇敬道:“原来是陈慢哉先生,快请进这是您的入场牌,请务必挂在胸前。”
“谢谢。”陈梦家点头微笑。
已经走出几步的蒋正涵,猛然转身说:“你好,陈先生我是艾青,这位是关露小姐。”
“原来是二位,久仰久仰”陈梦家连忙握手。
蒋正涵和关露虽然都属于左翼文人,跟出身新月派的陈梦家挨不着边,但三人却因为彼此的作品而惺惺相惜。
他们都是爱国诗人
陈梦家是闻一多的学生,深受老师影响。虽然最开始的时候,他被徐志摩带着玩浪漫,但在九一八事变后,陈梦家创作出大量的爱国诗篇,不知道底细的还以为他是个左翼诗人。
三人一起乘电梯上楼,蒋正涵好奇地问:“慢哉兄,你知道周先生为什么组织这次诗会吗”
“不清楚,”陈梦家摇摇头,又兴奋道,“但庞德先生今天也来了。”
关露问:“庞德是谁我只知道三国时代有个庞德。”
虽然他们都是爱国诗人,但明显关注点不同。新月派诗人推崇庞德,左翼诗人却根本就不感兴趣,若是知道庞德支持法西斯,估计左翼诗人会喷他一脸。
电梯门打开,三人没走多远,就撞上了迷途的戴望舒。
蒋正涵开玩笑道:“雨巷诗人,你在找丁香姑娘呢”
“别闹,”戴望舒挠头说,“华懋饭店太大,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这里面就跟迷宫一样。”
关露笑道:“你不会看门牌号啊”
“看了,还是找不着。”戴望舒苦着脸说。
“走吧,走吧,同往。”陈梦家拍拍戴望舒的肩膀。
戴望舒属于现代派诗人,但经常跟新月派搅在一起,同时又跟左翼诗人有联系,反正他在哪边都能吃得开。
顺便一提,新月派自从期刊被查封后,虽然再次由徐志摩重办,但风头已经大不如前。特别是新月派的好些骨干,风格渐渐跟现代派合拢,现在很难说得清到底哪个属于哪派。
至于周赫煊,则被戴望舒等人奉为中国现代派诗歌的开山鼻祖。
戴望舒颇为兴奋地问陈梦家:“慢哉,听说今天庞德先生也会来”
“嗯,会来,”陈梦家点头道,“前几天已经见过面了。”
“太好了”戴望舒拍手笑道。
庞德不仅是欧美意象派诗歌的发起者,同样也是现代派诗歌的大佬,戴望舒听到消息哪能不兴奋
众人寻着门牌号,一路来到举办诗会的大厅。
大门敞开着,里头至少坐了四五十号人,而且有好些都是熟面孔。
关露惊叹道:“不会全上海的诗人都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