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再说东北战场。
发现察哈尔独立团并没有如自己所愿,放弃奉天撤回关内,石原莞尔便减慢了第七军南下的速度,从哈尔滨到新京两百多公里第七军仅仅只走了一天,但是从新京到四平仅只有一百多公里,第七军却走了整整两天的时间。
在步兵集团、装甲集群沿公路、铁路浩浩荡荡南下的同时,第五飞行团的攻击机、战斗机也不停的出动,乌泱乌泱的从奉天上空飞过,当然了,鬼子航空兵已经吸取了教训,不敢再像之前的零式战斗机中队那样从超低空掠行,而是高空通场。
此外,鬼子还出动了二十多架次的陆上长程攻击机,对奉天发动了高空水平轰炸,在城内炸了不少大坑,由于飞行高度太高,所以轰炸的精度非常差,投下的几十枚重磅航弹只有一半落在了城内,却还是对中国军民造成了重大的伤亡。
石原莞尔这么做的意图非常明确,就是通过这一切,制造出大军压境的恐怖景象,给奉天城的中国军民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就算不能够造成察哈尔独立团的官兵军心动摇,至少也要让奉天的几十万老百姓弃城而逃。
有过肥城保卫战以及两次淞沪会战的血的教训,包括石原莞尔在内,日军的高级将领已经充分的认识到,在城市攻坚战中有没有百姓支持,结果是截然不同的徐锐的部队之所以能在肥城和上海对日军造成重大杀伤,百姓的鼎力支持是关键
所以,石原莞尔寄希望于通过炫耀武力吓跑奉天的老百姓。
不过,石原莞尔明显低估了奉天父老们的抵抗决心和意志。
这三天来,尽管鬼子航空兵的机群不停的从奉天上空飞过,尽管鬼子航空兵扔下的重磅航弹给他们造成了非常大的人员伤亡,但是从周边乡镇撤退到奉天城内的五十多万的父老乡亲却岿然不动,完全没有被鬼子吓倒。
所以,石原莞尔此举就是个败笔,非但没能吓倒奉天城内的老百姓,反而白白给了对方数天时间,使得奉天城内的老百姓至少多挖了好几条地下坑道,只不过,整个防御体系距离真正成形,却还早得很。
这会,负责工事修建的工兵营长王正昊正向徐锐介绍情况,王正昊是在第二次淞沪会战时加入到淞沪独立团的,毕业于国外的名牌大学,工程学博士,所以奉天城的防御体系交由他来设计、并负责施工再合适不过了。
王正昊指着图纸说:“团长,城内四纵四横八条主坑道已经挖通了,目前正在进行坑道加固工程,此外,地下指挥所、掩蔽所、仓库以及野战医院等设施也已经基本成形,不过还需要进一步拓展,然后还需要进行加固。”
徐锐点点头,又接着问道:“地面掩体还有外围的工事呢”
王正昊答道:“正在施工中,不过由于掩体数量实在太多,外围工事的土方量更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还需要更多时间”
“时间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小鬼子的重兵集团说话就要到铁岭了。”杜俊杰很是不满的叫嚷道,“王博士,你就不能抓点紧。”
王正昊说道:“搞工程,可没法一躇而就。”
杜俊杰还要再说时,却让徐锐给制止了。
事到临头,再发牢骚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徐锐说道:“王博士,你给我个准话,大概还要多长时间”
王正昊道:“十天吧,至少也要七天,七天之后,整个防御体系就能基本成形了那时候我就敢夸口,小鬼子不死个十几万人,根本就别想拿下奉天”
“好,我就给你十天”徐锐沉声道,“命令一营,务必守住铁岭至少十天”
“是”卓力格图答应一声,当即匆匆走进隔壁的通信处给一营发电报去了。
铁岭,此时已经是一营驻地。
何光明正带着几个连长在巡视城防,一个通信兵忽然气喘吁吁跑过来,还隔着老远便声嘶力竭的大叫了起来:“营长,鬼子来了,营长,鬼子来了”
何光明心头一凛,当即带着几个连长以最快的速度登上城头。
站在北门城头居高临下往北边看过去,但只见地平线的前尽,有滚滚烟尘渐扬渐起,只看这烟尘,何光明和手下几个连长就知道,鬼子的装甲部队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通信兵从身后营部方向飞奔过来,高声大吼道:“营长,团部有令,命我们务必守住铁岭十天,无论如何也要守住铁岭十天”
“十天”姚磊等几个营长对视一眼,眸子里边都掠过一抹沉重之色。
何光明的脸肌抽搐了一下,扭头对身后的姚磊说道:“传令下去,准备战斗。”
何光明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语气中却透出一股决然意味,姚磊应了一声是,旋即快步走到城楼后方,扶着女墙对着下方的一连官兵声嘶力竭的大吼:“营长有令,准备战斗营长有令,准备战斗,准备战斗”
再说何光明,说完之后就收回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鬼子的坦克集群。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视野尽头渐渐的现出了一条淡淡的黑线,紧接着,这条黑线就幻化成了一个个的小黑点,再然后这一个个的小黑点又一点点的变大,到最后,这些小黑点就变成了一尊尊黑黝黝的钢铁巨物坦克
至少五十辆坦克在前方原野上一字摆开,履带滚动,引擎轰鸣,引导着数以千计的鬼子步兵,汇聚成几十股铁流,挟带着无可匹战的可怕气势,向着铁岭碾压了过来,饶是何光明见多识广,也打惯了恶仗,此刻也是不免心头感到沉重。
何光明尚且如此,底下官兵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就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到绝望的,就在五十多辆鬼子坦克引导着上千鬼子步兵抵近到铁岭城外千米外时,前方天空中陡然又传来飞机引擎的巨大轰鸣,抬头看时,便看到一大群鬼子飞机就跟蝗虫似的,从正北方的云层中穿了出来。
“咕嘟”站在何光明身边的姚磊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小妖,怕吗”何光明悠然回头,用深沉目光看着姚磊。
“怕他个卵蛋”姚磊恶狠狠的说道,但其实内心里他是怕的。
试问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人不怕死如果可以选择,又有哪个会选择死但是身为一名军人,许多时候他们真没有选择的余地外敌入侵中华,如果军人都退缩了,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又该指望谁呢军人,就该上战场就该为国而战,就该,为国而捐躯
何光明吸了口气,说道:“看这副架势,小鬼子应该不至于马上就发动进攻,趁着还有点时间,让弟兄们赶紧写封遗书,然后派人送到政委那去,如果是不识字的,就挑一样东西留下吧,也好让你们家中的亲人有个念想。”
身为一名老兵,何光明已经意识到了,这一仗只怕是凶多吉少。
听到何光明这话,在场的一营官兵的眼睛便立刻红了,当下识字的便赶紧掏出小本子还有铅笔,忙着写遗书,而不识字的就赶紧翻找自己的挎包,这个拿出了一块红绫包裹着的袁大头,那个翻出了一支珍藏的钢笔,有的干脆就只有一块布。
赵大傻不识字,但是他会画画,拿出一个小本子还有一小截短的不能再短的铅笔头,他就开始画,他先是画了一个老母亲,意思就是:娘。
然后,在老母亲的下面画了个竖着的酒瓶,意思是说:好久不见了。
再后,赵大傻又在第二页画了一个八路军,肩上挎满了缴获的枪支,军人那个嘴巴,一直咧到了耳朵根上,意思是说:儿子在部队立功了
再后,赵大傻又画了几个鬼子围着一个八路军,意思是说:这次我们营陷入到了鬼子的包围之中,儿子可能要牺牲了,可能再见不到你了。
最后,赵大傻又画了一个老母亲,再在老母亲面前画了个跪着的人,那个跪着的人还在嚎啕大哭,而在那个跪着的人的身后,还站着俩人,一个要长得高一些,另外一个则明显要矮小得多,意思是:娘,儿子不能在你膝前尽孝了,等您老人家百年后,只能让二傻还有三傻给您老人家披麻戴孝、送终了。
画完遗书之后,赵大傻便抱着头开始嚎啕大哭。
赵大傻这一哭,立刻牵动了其余官兵的伤心事,一个个便立刻跟着大哭起来,一时间整个北门城楼都被愁云惨雾所笼罩。
何光明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而是任由弟兄们尽情的恸哭,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恸哭非但不会动摇军心,反而会让一营官兵们更加的坚定当兵打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守护父母、妻儿么知道生存不易,才会走的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