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经理在制糖厂堪称说一不二,连阿贵等保安都有点怕他。
但老同志今天遇到了新问题,刚来不久的新同事连招呼都没打,就跟镇上汽修店的王老板一起去了康邦。
姓王的修车技术可以,在镇上又没什么竞争,这些年赚的钱不少,可不管赚多少全送进了赌场。
不用问都知道,那小子还是没忍住,跟王老板去赌了
唐经理气得暴跳如雷,先是把昨天带韩昕去汽修店的阿贵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赶紧给韩昕打电话。
没想到电话是打通了,可那小子竟找各种借口,说什么明天再回来。
唐经理能清楚的听到对面很吵,甚至夹杂着荷官招呼下注和筹码的碰撞声。猛然意识到那小子已经玩上了,这会儿就算天王老子给他打电话,也别想把他叫回来。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给周总打电话。
报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想想又无比歉疚地说:“说起来还是怪我太大意,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不好管”
“管不了就不管了,由他去吧。”
“周总,他要是陷进去怎么办”
“他老子都管不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再说我们能管得了他一时,还能管得了他一世”
“可他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跟他父母交代”
“他家的情况比较复杂,他就算死在外面他父母估计也不会管。再说我早就跟他父母说得很清楚,这边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管了”
周总说不管就不管,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唐经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这个分厂经理不够称职。
马璐璐班一样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小心翼翼问:“唐经理,要不我去找找,看能不能把他找回来”
唐经理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做,阴沉着脸说:“跟阿贵一起去,那边阿贵比我们熟,他家老大就在赌场当保安。”
“好的,那我去喊阿贵。”
“见着之后跟他好好说说。”
“我知道,我先走了。”
其实,韩昕此刻比唐经理更歉疚,因为这只是刚刚开始。
就算没有要想方设法把那个“雷哥”从梅昔弄回去这档子事,他一样要经受不住诱惑,一样要“堕落”。
毕竟塞曼太偏了,如果总呆在塞曼的制糖厂,只能保证马璐璐班的安全,除此之外什么事都干不了。
现在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几个小时要“陷进去”,然后就会变成人设彻底崩塌的赌鬼,会不断让唐经理操心、烦心,直至完成清单上的所有任务,带着马璐璐班回国。
不过能用公款赌博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的
换了一千块钱筹码,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转了转,随便下了几注,居然小赢了两三百。
但他的注意力不在赌上,可能从小数学就不好,他也不喜欢打牌,所以一直在不动声色留意出入几个赌厅的赌客,同时等老鬼安排的“代理”、“中介”。
不来不知道,这里堪称“大哥聚会”。
一眼望去,至少有二十个光头,左青龙、右白虎,脖子里、胳膊上几乎都有纹身,从口音上能听出他们都是中国人,来自全国各地。
其中有几个光头的行为比较怪异,他们分为两组,各带着一个人在赌。
明明赌的是别人,可到底下不下注,下多大的注,竟是他们说了算,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放单团伙的马仔,赌的那两个人落在他们手里,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正暗想如果来个扫黑行动,赌场里起码有一半以上人的要被扫进去,王老板匆匆跑了过来。
“姜工,大厅风水不好,我去包厢看看手气。”
“别的我不会,我就在这儿玩。”
“悠着点,见好就收。”
“知道,就这点筹码,输完就不玩了。”
韩昕目送走王老板,又去别的厅转了转,边转边随手下注。
不一会儿,手中的筹码就输完了。
一个脖子里挂着大金链子的光头迎了过来,笑看着他问:“老板,怎么不玩了。”
韩昕左顾右盼,心不在焉地说:“手气不好,不想玩了。”
“是不想,还是没米”
“我有事,先走了。”
“老板,着什么急,聊聊呗,这是我的名片。”
“不用了,我等我朋友。”
没米就是没钱了的意思。
虽然没接光头的名片,但不用接不用看都知道,他是在这里放高利贷的中介或代理,甚至可能是看单人。
韩昕装出一副输光了钱,很想签单搏一把,可又有点害怕的样子,没精打采地往外走。
刚穿过一排捕鱼机,一个身材高大的板寸迎面而来,一见着他就招呼道:“姜老板,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徐哥,刚才在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个事,怎么样”
“走走走,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去那边说。”
刚才想拉业务的光头,见有同行过来了,只能悻悻地回头。
韩昕跟着一身“大哥”打扮的徐军,走到角落里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一起去换筹码的地方,背对着那些“中介代理”装作换筹码
当王老板在包厢洗白了走出来时,只见制糖厂的“姜工”,竟被一个彪形大汉带出了赌场。
王老板吓一跳,赶紧追了出来。
结果“姜工”已经被押上了一辆车,而那辆车转眼间就消失在视线里。
门口的保安和小贩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看着他魂不守舍,捧着手机想打电话,又不知道电话打通之后怎么开口的样子,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肯定是签单了,能平上单还好,如果平不上单,呵呵。”
“看着面生,应该是头一次来。”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
“李老板,你如果早知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肯定不会落到摆摊的地步”
“说这些有意思吗,你还不是一样。”
王老板头大了,不知道该怎么跟制糖厂的唐经理交代。
再想到今天输了七千多,干脆不管了。
与此同时,刚到山脚下的徐军,突然把车拐进了一条没人的小巷子,停好车转身笑道:“兄弟,我们能做的就这么多,接下来看你的了。”
韩昕从后排拿起包:“刚才换筹码的那一千块钱怎么算”
“老吕让你少换点意思意思,你换那么多做什么”
“一千多吗,换一百这戏演起来也不像。”
“你先垫着,回头再说。”
韩昕乐了:“要不送我回去,问问有没有发票。”
徐军不想耽误正事,催促道:“别开玩笑了,大戏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全靠你自己自导自演。”
“老班长这会儿一定很生气很着急,这个电话我都不敢打。”
“不打也要打,不然你只能老老实实回去上班。”
“他如果真借钱给我怎么办”
“真借就真收,然后再赌、再输、再签单、再跟他借,等事情办完了再把钱还给他。干这个你比我在行,用得着我教”
“你是说我脸皮比你厚”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过你脸皮确实比我厚。”
“好吧,我要先酝酿下情绪,先把自己带入进去。”徐军点点头,想想又禁不住笑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别说话,别看着我,再这样我会笑场的。”
“好好好,不看你,我看手机。”
韩昕调整了下呼吸,拨通了唐经理的手机,看着倒车镜急切地说:“唐经理,我姜昕涵,我我家里有点急事,您能不能借两万块钱给我,最多一个月就还给您。”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明输了,还满嘴跑火车。
唐经理毫不犹豫拆穿他的鬼话:“是家里有急事,还是你有急事是不是把钱输光,想跟我借钱翻本”
“我没输多少,我家是真有急事,就当预支工资。唐经理,求求您了,帮帮忙”
“你才来几天,就想预支工资”
等会儿要赶往梅昔,在别人的车上说话不方便,韩昕不想拖泥带水,赶紧捅捅徐军的胳膊。
徐军缓过神,对着手机声色俱厉:“什么两万,明明是五万你是他老板吧,他从我们这儿借五万块钱,想让他回去就赶紧打钱”
“你是谁,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
“哎呦,还敢跟我横,信不信老子剁根手指让你瞧瞧。”
“唐经理,救命啊,他们真会剁的,啊,别打了,救命啊”
老唐同志很想帮忙,可想到这是一个无底洞,干脆先挂断电话。
老唐见死不救,韩昕只能给马璐璐班打,没想到居然占线。
等电话打通,马璐璐班已经从唐经理那儿知道了他“签单”的消息,支支吾吾地说她没那么多钱。
马璐璐班不忙,继续给制糖厂的另外几个同事求援。
结果无一例外地被拒绝了,连阿贵都表示爱莫能助。
徐军很想继续配合,可该联系的已经全联系过,想配合都没机会,不禁调侃道:“兄弟,你的人缘也太烂了,打了这么多电话,连五万都借不到”
“嗯,人缘是不怎么样。”
“最后一个电话,赶紧打,打完赶紧自己找车去梅昔。”
“你不送我”韩昕故作不高兴地问。
“这不是废话嘛,我倒是想送,可我对这边不熟,而且也不能送。”
“跟你开玩笑呢。”
韩昕同样不想耽误时间,当着他面拨通了蓝豆豆的手机。
对完暗号,直言不讳地说:“师傅,我有一个紧急任务,马璐璐班那边全靠你了。不过你放心,最多再等两天,浙省方面和新康边境管理支队就会发新闻,到时候她就安全了。”
“我知道,我刚接到领导通知,肖支让我问问你,签单的事会不会被拆穿,梅昔的那个任务到底有没有把握。”
“签单的事不会被拆穿,因为这边的赌场情况很复杂,表面上看是一个大老板开的,其实所有赌厅都承包出去了,连赌桌都承包给了国内来的老板,甚至赌桌一角,一个位置都有人承包。”
生怕师傅和肖支等领导不懂,韩昕又补充道:“这就相当于有好多不法分子在这边设赌,所以衍生出好多中介代理团队和设杀猪盘、放高利贷的团伙。他们相互之间的竞争很激烈,虽然也有合作,但更多的是提防。”
蓝豆豆反应过来:“别人去打听,只知道你签单了,不知道在哪个团伙那儿签的”
“嗯,因为够乱,所以不容易暴露。”
“那梅昔的任务呢”
“梅昔那边比这边更乱,越乱的地方越人员浑水摸鱼。”
这不是一件小事,这关系到“孽徒”的人身安全。
肖支正在等消息,而程支正在等肖支的消息,蓝豆豆紧张地问:“能不能说具体点”
“师傅,这个任务没你想象中那么危险,也不是特别难完成。首先那边够乱,我可以浑水摸鱼;其次,那个雷鹏进了单房,平不了单,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的求生意志会很强,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也会抓住,我们不用担心他不配合。”
“还有呢”
“其它的要先去看情况,对了,大表姐有几个亲戚在那边,你晚上问问她,那些亲戚在梅昔做什么,问的越细越好。”
蓝豆豆惊问道:“马璐能帮上忙”
韩昕解释道:“圈子跟圈子不一样,比如摸查这个雷鹏,我们老部队的战友只能通过询问那些赌鬼查,找别人没用。大表姐的那些在梅昔的亲戚和同村村民,跟菠菜公司不一个圈子,跟贩毒的也不是一个圈子,反而对民团甚至政府军比较了解,或许真能帮上忙。”
“会不会导致她暴露,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只是打听那边的情况,我不会跟她的亲戚和老乡接触。她现在不是单身吗,就以找男朋友为借口,动作要快,问的要仔细。”
“行,你小心点。”
“我知道,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