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国军前敌总指挥部。
蒋浩然双眼布满血丝,黑着一张脸站在作战沙盘边,一众参谋将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一夜不眠不休,蒋浩然依然没能稳住局势,即便是大撤退,也被有预谋的敌人一顿穷追猛打折损无数,最可怕的是,汤恩伯整整两个师被围了。
在蒋浩然手里,就没有被敌人成建制地消灭一支师级单位的纪录,但这次,谁心里都没有底,失败的阴云已经压得指挥部里所有人都透不过气来。
经过昨晚与敌人交手,已经肯定了这些突然出现在前沿的就是敌人的南方军,而且也已经肯定了,围困汤恩伯部的就是岛军最精锐的近卫第一师团。
岛军这支精锐师团在蒋浩然手里还真没有少吃亏,最惨得恐怕就是腊戍之战了,一个超编的四万余大军的师团,结果剩下了不到一半回去,还在他们手里丢了一个战略重炮旅团。
随后的曼德勒之战、平满纳之战、仰光之战,他们无不是丢盔弃甲一路败绩。
而这一次,他们成功地将国军两个师围住了,谁都知道,近卫第一师团恐怕会要将这口恶气发在汤恩伯身上了。
情报处处长李沧急匆匆地进来报告,刘巧手转来法属印度支那总督的电文,让德古对沙朗的临阵倒戈极为愤怒,已经调集重兵前往平叛,同时也对此事给中国军队带来的创伤表示歉意。
因为广西战役失败的阴云,让德古已经感觉到边境的威胁,所以在电文的最后,他诚切恳请中国方面能调集大军协助越兰边境防御,以保证河内的安全。
“美得他了,我们眼前的局势全拜他们法国人所赐,现在倒想我们来保护他们了,去他娘的。”
刘鹤看罢电文当即就怒骂起来,身边的一些参谋将领也义愤填膺地呼应,蒋浩然却依然面无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幽幽道:“卢汉的第一集团军现在到哪里了”
刘鹤道:“他们马上就会进入崇左。”
蒋浩然咬着嘴唇,几次张开但话都没有说出来,似乎内心无比挣扎,迟疑了十几秒后,终于咬牙道:“给卢汉发电,命令第一集团军不用进崇左了,大军立即转道开往越兰边境,配合法军布置防线阻敌。命令刚刚从钦州方向突围出来的三个师,立即退守崇左布防,同时,命令远五集团军南宁方向的两个师即刻开往崇左,以五个师布置一条钢铁防线阻止敌人继续往前推进。”
“总座”
“总座”
指挥部里顿时惨呼声一片,这几道命令一下,就等于宣判了汤恩伯以及他麾下两个师将士的死刑,连最后有可能前往救援的三个师都撤走了,蒋浩然要彻底放弃他们了。
刘鹤更是惨呼道:“总座,你不能这么做,这是两万多学生兵,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娃娃,他们是将来国家的栋梁,我们不能就这样将他们丢下。”
蒋浩然眼神里一丝痛楚闪过,随即就厉声道:“在我眼里,他们只是士兵,为国家而战、为民族而战的士兵,为国家为民族为了全中国的百姓,浴血奋战血染沙场这是他们的宿命。”
“什么宿命你这是将他们抛弃了,这是他们应该有的宿命吗你就不怕寒了远五集团军几万将士的心吗”林珑站出来声色厉苒道,字字戳心。
蒋浩然虎躯一颤,有些气急败坏地冲着林珑吼道:“好,你来告诉我怎么救他们现在已知钦州方向有敌人重藤师团、近卫第一师团,你能保证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吗好吧,就假定敌人正面就这两个师团,但现在还有从南宁过去的一个波田师团在侧翼环肆,这三个师团全部是岛军的精锐师团,其中两个台湾师团是乙种编制,兵力配置在两万师团更是甲种编制,兵力配置达到恐怖的四万多,我们在前沿的就只有三个师,如果将这三个是丢进去是不是肉包子打狗还有,如果这几个师全丢了,那谁来守崇左现在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去救他们”
蒋浩然说得无疑是实情,指挥部里顿时安静了不少,林珑却一瘪嘴,继续说道:“我们不是还有卢汉的第一集团军嘛,法国人是生是死关我们什么事情你偏偏去救援他们,却不顾自己人的生死”
“你放屁”蒋浩然厉声喝道:“法国人的生死是不关我们什么事情,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投降,一旦他们发现时机不对,搞不好小鬼子只要有一个联队穿插进去就能缴了他们的械,他们投降不要紧,但河内有一条直达云南的滇越铁路,现在整个云南都已经空虚了,他们从这里杀进去怎么办而且现在正是大量援苏物资源源不断地涌进来的关键时刻,一旦我们连这条关键的运输线都不能有安全保证,米、英、苏凭什么相信我们能修通大西北运输线”
蒋浩然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偃旗息鼓,林珑也咬着嘴唇满脸通红地站在了一边,大家开始慢慢散去,按照蒋浩然的命令将各种指令发到前沿的每一支部队。
其实,谁都知道蒋浩然心里此时比谁都难受,要做出这个决定其实很催人心智的,更何况蒋浩然一贯就把将士们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从来都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指挥官,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炼狱般的痛苦与摧残。
刘鹤忙完了事情之后,再次走到蒋浩然身边,迟疑了几秒后轻声道:“总座,给汤恩伯的电文是你发还是我来发”
蒋浩然望着刘鹤足足有几秒钟,最后还是挥挥手什么也没有说。
刘鹤也很能理解,要亲自告诉自己的部下,自己要将他们抛弃了,这种话谁能说得出口
“等等参谋长”就在刘鹤转身的时候,蒋浩然却开口了,道:“告诉老长官,我蒋浩然对不起他,他的家人我会照顾好的,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给他烧纸钱。”
蒋浩然说着就伸出双手掩住了面部,但泪水却顷刻间就从指缝间汩汩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