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屠异不徐不疾，娓娓道来：“无论这场战争是否被有心人利用了，无论在夺取了最高权利之后，妖族又变成什么样子，是正义或者邪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四万年前发生的战争，根本就不是妖族和修真者的战争，而是饱受古修蹂躏和压制，忍无可忍的普通人，化身成为妖的形态，向高高在上的古修发动的战争”
“没错，你当然可以说，那场战争是被太一妖族操纵的，但太一妖族凭什么能操纵三千世界，无数普通人的心，凭什么能让普通人都心甘情愿变成奇形怪状的妖族单纯靠欺骗和强迫吗”
“不，当然不是，还不是因为古修已经将整个世界都破坏了，将普通人的家园都毁灭了，以至于连最卑微、最顺从的普通人，都对修真者燃起了万丈怒火吗”
“那是一个普通人技术极度落后的时代，和修真者的飞剑相比，普通人的刀枪剑戟简直落后了上万年，更何况就连刀枪剑戟，哪怕菜刀，亦不是随便都能找到的，更多时候，普通人还要削竹为枪，揭竿而起呢，怎么和修真者斗”
“妖族最大的优势，亦是妖族存在的基础，就在这里。”
“没有战刀我就长出爪牙没有飞剑我就长出翅膀没有盾牌我就长出坚硬的甲壳再丑陋都无所谓，再狰狞都无所谓，只要能够获得力量，复仇的力量”
“或许，变异之后的普通人，还无法和修真者单打独斗，但至少拥有了一丝抵抗的力量，一个不行，就上十个，十个不行，就上一百个，一百个昔日穷鬼变异而成的妖族，总能够拖着一个昔日高高在上的修真者老爷同归于尽吧”
“妖族就是用这种方式，突破了修真者的技术封锁，而这也是妖族作为一个独立种族存在的最大理由”
说到这里，金屠异苦笑一声：“可是现在，这个基础崩溃了，这个理由消失了。”
李耀心中一动，隐隐有些理解了金屠异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强忍住没有插话。
他心底生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仿佛金屠异真的像是一个老前辈，正在向弟子传授着宝贵的人生经验。
金屠异继续道：“三万年的压制，令修真者学会了反思，当现代修真者再一次出现在历史舞台上时，他们变得和过去截然不同，会把自己和普通人放在同一个层面上，相信大家都是人类文明中平等的一员。”
“可以说，现代修真者和古代修真者，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或许，你所说的真人类帝国的修仙者们，才更像是古修在精神上的正统继承人。”
“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之下，修炼术的大革命、大爆发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过去一万年，修真二字已经从高高在上的凌霄宝殿，落入了万千寻常百姓家，渗透到了人类文明的每一根毛细血管之中。”
“时至今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不需要翅膀，就可以驾驭飞梭车，在天空自由翱翔；不需要长出腮腺，都可以借助潜水晶泡，在海底尽情遨游；不需要长出尖锐的獠牙和锋利的爪子，就可以用链锯剑、震荡战刀和高热战斧，来保卫他的家园和亲人”
“如此一来，妖族身上这些翅膀、獠牙、爪子这些奇形怪状的累赘，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李耀哑口无言，很想问一句：“金前辈，您老人家究竟是哪边的啊，您真的不是联邦派到血妖界来的间谍吗”
“文明，什么叫文明会使用工具、制造工具、不断生产出更先进的工具，这才是文明”
金屠异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微笑道，“你在血妖之眼使用的那对翅膀，制作得相当不错，栩栩如生，完全可以取代一般羽族的翅膀了。”
“昔日，因为古修的技术封锁，普通人无法接触到更加先进的生产和战斗工具，所以我们才被迫长出了翅膀、爪牙和甲壳来代替。”
“现在，至少在天元和飞星两界，修真者和普通人已经彻底融合了，普通人也可以使用各种各样强大的法宝，甚至是人造翅膀这样可以取代天然翅膀的法宝，那么，我们的翅膀、爪牙和甲壳，岂非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李耀难以置信：“你，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又能如何”
金屠异叹息道，“妖族的劣势实在太明显了。”
“如果说，工具是肢体的延伸，那么妖族就相当于将工具牢牢生长在了肢体上。”
“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也舍弃了灵活性和快速进化的可能。”
“你看，我长了一对宽大的羽翼，看起来当然很霸气，在大气层中进行空战也很有优势。”
“但如果是宇宙真空呢如果是崎岖的地底呢如果我的翅膀被打坏了呢如果我想修炼一门新的功法，但这对翅膀又造成了阻碍呢”
“而你就不同。”
“如果你装备了一对炼制成翅膀形态的法宝，在大气层中，你可以用它来翱翔和厮杀，一旦进入外太空或者深入地底，你也可以立刻丢弃这个累赘，即便在激战中被打坏了，你也可以很方便地舍弃、替换或者修复。”
“更重要的是，进化”
“随着技术的爆炸，对法宝进行升级是很方便，很自然的事情，或许在短短数百年间，法宝的功能和威力就能提升数倍。”
“相不相信，你现在的那对人造翅膀，经过一百年的技术发展之后，绝对可以加上数十种新的功能和神通”
“但妖族的翅膀、爪子和獠牙就不同了。”
“细胞的力量终究有极限，不可能胡乱进化不顾一切强行进化的后果，就是走上了幽泉老祖那条注定会失败的道路。”
“所以”
唰
金屠异的翅膀，竟然在瞬息之间就收回了体内，乍一看去，和常人无异
“我们的祖先在很早以前就学会了一项神通，叫做化成人形。”
“化成人形的目的，并不是方便我们潜入人类世界，也不是我们钦慕人类文化，实在是因为，人形实际上是最方便，最完善，最百搭的一种形态。”
“手无寸铁的人形，当然不是獠牙和利爪的对手，但是在人形之下，最方便使用和切换各种法宝，应对各种错综复杂的战斗和生产环境。”
“可以说，人形就是最完美的基础形态，只要拥有强大的法宝加持，人形的缺陷都可以克服，而优势却能发挥到极限”
“在过去，法宝技术还不发达，法宝还没有大规模普及的情况下，妖族尚且可以凭借利爪和獠牙，占据一丁点的优势，可是，只要人族掀起了技术大爆炸，将法宝大规模普及化，并且顶住了妖族的第一波进攻，那么最终的胜负，就没有半点儿悬念了。”
“就拿你们星耀联邦来说，你们能在短短五百年内，就接连打败诸多强敌，占据一个世界，并且和血妖界这样发展了数千年的世界抗衡，所凭借的，还不就是技术大爆炸吗”
“我仔细研究过你们的法宝进化史，五百年前，你们炼制法宝的技术还十分粗糙，然而，每过几十年，你们的技术都会产生不可思议的飞跃，时至今日，你们的链锯剑、震荡战刀和晶磁炮，已经毫不逊色于妖族的爪牙和酸液炮，在某些性能上，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你是法宝专家，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没错，现在的一名普通联邦军，还远远不是普通妖族的对手，但是让你们再发展几十年，一百年呢”
“我听说，在飞星界，通过神通卡和太虚战网的运用，连普通人都可以轻松使用各种类型的晶铠，如果这一技术再流传到了天元界，血妖界哪还有半点儿机会”
李耀咬牙道：“你们可以先下手为强，在这些技术尚未铺开之前，就先征服天元界最初的赤潮计划，不正是打算这么做么”
“你还不明白吗，年轻人”
金屠异平静地说，“征服了天元界又怎么样，甚至征服了飞星界又怎么样我思考的，并不是两个世界之间的战争，而是两种社会形态，两种制度之间的战争”
“就算我们依靠獠牙和利爪，在短期内征服了天元界和飞星界，在不久的将来，一样会有更加强大的修真者文明，带着更加先进的法宝，更加强横的晶铠，更加恐怖的晶石战舰，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把所有妖族统统碾死”
“宇宙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所说的，就是宇宙大势，谁都改变不了，想要生存下去，并且重现昔日的辉煌，就只能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