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连葬心谷中的光雾也暗淡了几分。
经过了一夜的厮杀,无数人已永远葬身在了谷内。
不过杜赢,还没有死。
他从断魂峡一路逃了回来,来到了葬心山庄的大门前。
可是,在这里等待他的却也是一幅血流成河的景象。
此刻,葬心山庄的大门是敞开着的,从门槛外到大门内,再到山庄的庭院中,但凡是目力所及之处都能看见尸体。
那些尸体绝大多数都是全副武装的朝廷官兵、也有些人是仆役打扮或穿着飞鱼服的。但要说其中最扎眼的恐怕还是少数几具老妪的尸体了。
杜赢很清楚,侍奉阎王的这些老妇人,每一个都是高手。她们陪伴阎王多年,受到的指点比所有的谷中人都要多;就是其中武功最差的,也能敌得过江湖上一流大派的掌门。
然而,就是这样一帮人,如今竟是和那些官兵们一同死在了这里
“怎么回事”杜赢的三观已经在之前的几个小时内被反复刷新了数次,与袁圻、红樱全队以及封不觉带给他的震惊比起来,他对眼前这一幕的反应倒显得有些平淡了。
“哦这儿还有一个活的吗”忽然,一个阴柔的声音传入了杜赢的耳中。
杜赢闻言的刹那,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因为那声音响起的地方就在其背后寸许之地。
“谁”杜赢猛然转身,势如惊弓之鸟。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曹钦。
“哦是杜赢啊。”曹公公看着他的脸道,“你从断魂峡逃回来了是吗。”
“你你是谁”杜赢不由自主地后退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本能地感到恐惧,“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本座,曹钦。”曹钦背着双手,淡然回道,“这些人嘛有些是我杀的,有些不是。”
“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杜赢吞吞吐吐地问道,同时,他已暗催真元,以防对方会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举动。
“对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来说,他真的有必要知道那么多吗”曹钦冷冷接道。
“即使要死”杜赢尽力控制住呼吸,沉声回道,“能死得明白些总是好的。”
“嗯”曹钦闻言,点点头,“有道理。”他顿了一下,“我念你也算一代宗师,而且已经一把年纪了,就满足你这个最后的愿望吧。”
杜赢听了这话,并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等着对方说下去。
曹钦想了几秒,便接道:“常威,杀了朱知楂;然后,朝廷的七大高手,又杀了常威;接着,我和阎王便去杀那七大高手,但他们散到了山庄之中,并唤来了门外的兵士。于是,我、阎王、以及这山庄中的侍女们,费了一番周折,把这些人统统杀光了。”
“你”杜赢虽然听了整件事的经过,但并没有明白个中因由,所以他的脸上仍是惊疑交加,“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便如同我父、我师。”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竟然是阎王
此时,她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这门前的庭院中,而她的装束,居然和曹钦一模一样一袭素雅的长袍,裹住了她那妖娆的身段;在她的腰际,还悬了一个酒壶。
“什么”杜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阎王的修为已是当世无双,但没想到,今日他却听阎王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那么你现在算是死得明白了吗”紧接着,曹钦便开口问道。
“我”杜赢并没能回答曹钦的问题,因为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其头颅就离开了自己的脖子来到了阎王的手上。
那是一只纤细的、如白玉般的手,也是一只致命的手这只手,或许比这世上的任何一种兵器都要来得致命。
“四位姑娘,你们也在那儿看了许久了,何不出来说话呢”两秒后,曹钦忽地转身,对着庭院的角落道了一声。
那里,本是空无一物的。但在曹钦说完这句话后,一层光学屏障便骤然消失,显露出了红樱四人的身影。
“既然已被二位发现,那我也不妨直言了”这次,絮怀殇并没有让血蔷薇去交涉,而是自己直接言道,“首先你们是不是连我们都要杀”
“那就要看几位的态度了。”阎王说着,抬手示意了一下遍地的尸体,“你们瞧我的侍女全都死了,却不知四位姑娘有兴趣来侍奉我吗”
“如果否定的答复相当于死,那我们恐怕无法拒绝。”絮怀殇回道。
“呵呵你又何必露出那般不悦的神情呢”阎王笑了,那笑容美得令人心醉,“你们应该高兴才是,事实上你们真是无比得幸运。”她摆了摆衣袖,“过去那些年,我的侍女们虽也是衣食无忧,但她们并没能过上什么真正的好日子;但从今往后就不同了自今日起,我就是武林至尊,你们随我一同出谷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就在她把话说完,絮怀殇还没回应之际,突然
“武林至尊”
一个贱力十足、响彻云霄的声音,破空而来
那个声音一字一顿地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并且带上了明显的疑问及嘲讽语气。
毫无疑问有能力欺诈怀表的扩音效果、且有兴趣干出这种事的人,整个剧本里只有一个。
“哼这下可有趣了。”曹钦闭目轻笑,低声评论了一句。
下一秒,封不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山庄那高耸的院墙之上。虽然大门就在数米之外、而且还是开着的。
“本大爷在此谁敢自称武林至尊”他现身之后,又来了一句赤裸裸的嘲讽,俨然一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态度。
此时,袁圻、地狱前线队、以及武林群豪们也都已穿过了山庄外的村子,来到了山庄的大门前。
听到觉哥的言论,袁盟主的神色变得颇为尴尬;按理说身为武林盟主,袁圻才是最有资格说那句话的人,但这种话他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然而他又不能挑明了讲觉哥“口出狂言”,毕竟这小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而且武功深不可测,这种时候跟他起冲突是很不明智的。
于是,袁圻也只能假装没有听见,迅速地转移话题:“阎王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他高声喝道,“今日各路英雄齐聚于此,绝不会让你把长生之术交给朝”
当“朝廷”这两个字到他的嘴边时,他正好看到了眼前满院的官兵尸体,这让他愣是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说啊,怎么不说了”阎王看着他,以及他身后那各帮各派的头头脑脑,眼中闪过了明显的恨意,“你想说我和朝廷勾结,然后让我把长生之术交给你”
“哼”袁圻大袖一摆,冷哼一声,“就算你并未与朝廷勾结,这些年来你包藏江湖上的恶徒也是事实,像你这样的败类”
“你给我闭嘴”这一瞬,阎王暴喝出声,打断了袁圻的话语。
霎时间,滔天真力,携着杀意与音浪扩散而出
红樱队的四人也是倒霉,由于离得较近,她们莫名其妙就被这声波攻击轰掉了两成生存值。
地狱前线队的四人离得稍远,不过也没能幸免这次aoe攻击,齐齐掉了15左右的血量。
当然了,和武林群豪们比起来,玩家们都算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的力量体系并不是建立在“内力”这一基础上的,所以这一招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全额的伤害;他们吃到的只是“声波”这部分的伤害而已,而实际上另一部分建立在“内力共振”基础上的伤害才是最要命的。
喝声过后,除了八名玩家、曹钦和袁圻之外,在场的其他人全都被阎王这一喝震得口吐鲜血,纷纷面露骇然地倒了下去。
这些人,或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宿,或是名门大派的掌教高人,还有年轻有为的武林奇才。
然,这些人当中,无一人能接得住这一招。
虽然没有人当场身亡,但这一招所造成的内伤,俨然是让他们站不起来了。
这一喝看似简单粗暴,实则蕴含着无比精深的武学之理。撇开玩家不谈,单论这个世界中的习武之人要想防住这招,就必须得做到两件事其一,具备二十年以上的、一般水准武学心法的内力;其二,在对方发招的瞬间感应并判断出招式的奥秘,并立刻用自身内力在身体内部制造一个屏障,覆盖住自己的主要脏腑。
只有做到这两点,才能完成对此招的防御,否则
“呵”阎王看着那些倒地后立刻开始打坐运气的武林中人,冷笑出声,“什么英雄就你们也配叫英雄”说着,她又将视线移到了袁圻身上,“倒是你这枚棋子还称得上是个人物。”
“是啊,对此我也相当意外。”曹钦接道。
“你们在说什么谁是棋子”袁圻的额头已有冷汗滑落,阎王刚才那次攻击所体现出的武功修为已让他近乎绝望,若不是身边还有“破剑茶寮”的四位同道站着,他十有八九就要投降了。
“听不懂是吧”曹钦冲他笑了笑,说了五个字,然后,突然改变了自己的嗓音,将嗓子改成了一种近乎沙哑的状态,“那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就懂了呢”
“你”一瞬之间,袁圻的精神便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因为他识得那个声音,那是个一个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嗓音。
“你你是”袁圻的身体和语音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对,我就是那个算命的瞎子。”曹钦背着双手,平静地看着袁圻说道,“而你是我于二十多年前,埋在江湖中的一枚棋子。”
“不不可能的”袁圻神情惊愕地言道,“你我只是偶遇我若不来找你算命,你也不可能发现我体内有命辰玄功”
“对,你我确实是偶遇。”曹钦回道,“但你要明白不管有没有那次偶遇,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微顿半秒,“除了命辰玄功之外,得其一即可称霸武林的绝学,我至少还知道十二种;其中有十种我随时都可以拿出来教给别人。也就是说只要我想,扶植一个武林盟主是很容易的。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懂得珍惜机会的人,和十年左右的光阴罢了。”
听到这里,袁圻的心理防线彻底溃散,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修为、算计,都已不是凡人可以企及的境界了;不用试他也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在这个人面前都是徒劳的。
“曹公公,你们唱的这是哪一出,能不能跟我们解释解释呢”这时,封不觉又开口了,他的语气倒是丝毫未变。
“呵呵封寮主,说起来,这事儿和你们破剑茶寮也有关系啊。”曹钦回道。
“哦”封不觉的反应快到不可思议,“莫非和当年的苍灵论剑有关”
“正是。”曹钦回道,“看来封寮主还记得,那就好”他扬起一手,朝阎王示意了一下,“让我来正式给各位引见一下这位阎王,乃是当年碧空剑林常的遗孤林颜。”
“哦”只听这一句话,封不觉就推理到了许多事。
“而我”曹钦侧目看了林颜一眼,“是她的义父。”
他的两句介绍刚说完,林颜便轻移莲步,转身正对向了封不觉,抬头言道:“封寮主,林颜久仰您的大名了。”
阎王的这句话可把众人吓得不轻,从袁圻、到红樱队员、到武林群豪、再到场外观众全都用一种看神仙一般的眼神看向了封不觉。
“四十多年来我做梦都想见到你”接着,林颜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兴奋、几分残厉、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愫,“你无法想象我在梦里杀了你多少次正因为对你的那份恨意,才造就了今天的我。”
说罢,她便解下腰间的酒壶倒倾上身,提壶引颈,朱唇一启,蜷首豪饮。
她饮得如此忘我、忘形纵是那些玉液琼浆从其口中溢出,顺着下巴流过她的粉颈、没入她起伏的胸襟中她也是毫不在乎。
孤谷,残秋,雾下,花前。
但见,那位绝色美人痛饮下一整壶酒水,随即轻扭腰肢,直起身子,用一双销魂荡魄的媚眼朝封不觉一瞪:“今日,我终于要得偿所愿”她把手中的酒壶随手扔出,摊开双掌,怒绽真元,“杀了你,为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