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马天波楼外围,凤知微观察着局势,太子固然手持人质负隅顽抗,但以宁弈手中掌握的军力,攻下天波楼实在是很容易的事,然而他以投鼠忌器为名,并不猛攻,只慢火熬煎,存心要熬尽太子信心,熬出最后疯狂,逼得他孤注一掷,最好与韶宁同亡。
如果没猜错的话,太子身侧亲信,定有宁弈耳目,宁弈的后手绵绵不绝,刚才的谈判,只不过怕她带着顾南衣去捣乱而已。
若不是天波楼轩窗四敞,里面动静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只怕太子和韶宁,早已尸横就地。
救人其实很简单,只是不能去救而已。
隐约听得楼头太子厉笑,音如利刃,“父皇呢父皇怎么不来见我他就这么忍心不见他儿子不见我”
“砰”一声,楼上扔下一个人来,重重落地,瞬间脑浆迸裂,惊得众人策马张望,看了半天才发现不是韶宁公主,是个宫女。
太子笑声越发如鬼如魅,“父皇不来是么那么每过一刻钟,我就扔一个人,这是韶宁的宫人,下一个下下一个也许就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他不来,我送韶宁的魂去见他”
四面静了一歇,无辜死者的血缓慢的流,随即韶宁的声音如银瓶炸破般突然响起,充满愤怒,“大哥你疯了”
“我疯了我是疯了”太子大笑,“大家都疯了这肮脏皇族地这龌龊帝王家全都疯了”
凤知微扭头,和燕怀石低低说了几句,燕怀石离开,随即凤知微突然上前一步,静静道:“殿下。”
楼上笑声止歇,太子探头出来,看见凤知微目光一闪,随即充满希望的道:“魏先生你在是父皇要来了吗我要面见父皇,陈明冤屈”
韶宁的声音比他更欢喜,挣扎着大叫,“魏知魏知你来救我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一颗花里胡哨的脑袋咻的探出来,转眼间又被太子手下拽了回去。
“陛下正在途中,只是稍有不适,略等一会便到。”凤知微眼角都没瞄韶宁一眼,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太子何必疯狂如此这么不留余地,等会见了陛下,如何说话”
“宰辅们呢”太子却不接话,四处张望,“怎么就派你来和我说话你资格还不够。”
凤知微不动气,浅浅一笑,“我是太子门下啊,陛下让我来,太子还不明白其中心意么”
太子怔了怔,眼中绽出一道惊喜的光,随即狐疑的道:“我门下那陛下为什么还让重军包围我”
凤知微仰起头,微笑:“那是因为太子你蠢”
一语石破天惊,别说众人惊悚,连太子都震得险些探出身来,半晌醒悟过来大怒:“竖子敢尔竟然辱骂本宫”
“如何不敢”凤知微冷笑,“天下无成仇的父子,不过些许冤屈,驾前剖心澄明便是,何至于要兵戎相见,动用军器陛下在虎威大营苦苦等待殿下造膝坦诚,从此父子精诚,再无芥蒂,未料太子自己自蹈死路,竟挟持弟妹,造乱宫中陛下一让再让,太子却不谅慈父之心,坦途不走死路自钻,怎么不蠢”
一番话骂得刻毒,太子眼中却闪起希望,试探着问:“这是父皇的意思”
凤知微凛然道:“微臣岂敢捏造圣意”
“本宫岂是丧心病狂之人。”太子怔了半晌,颓然道,“父皇愿意听我辩白,那”
他转过头去,看着韶宁和宁霁,犹豫着是不是先放了弟妹,表示和解诚意。
“殿下迷途知返,悬崖勒马真是最好不过。”忽有人策马过来,笑容欣慰,仰首朗朗道,“既如此,臣弟立即派人飞马报知虎威大营。”
凤知微无声叹息。
宁弈啊宁弈。
您这辈子就是专门拆我台的
楼上太子一怔飞马报知虎威大营,陛下还在营中那么刚才魏知就是在骗人
“无耻混账”太子勃然大怒,一脚踢下一个内侍,“砰”一声灰尘与鲜血四溅中,他厉声道,“你不仁,我不义杀”
马上宁弈冷冷笑开。
终于等到你这一句。
袖中手指无声一动。
乌青的箭雨如一片沉厚的雨云,嗡一声撕裂空气,自人们头顶掠过,直奔天波楼头。
“啪啪啪啪”
大开的轩窗刹那间全部关上,箭矢扑空,夺夺钉在窗棂之上。
隐约太子狂笑,随即再无声息。
“呼呼”几声,楼上掷下几个东西,在夜空中划开艳红深黄的轨迹后落地,一落地便“蓬”的一声燃着。
是几个熊熊燃烧的火盆。
木质结构的楼角立即烧起,一条火龙攀着立柱而上,瞬间卷了半个楼身。
太子要自焚
火光艳红,人人面色惨白,继多年前三皇子兵变自杀之后,这是宁氏皇族第二个以惨烈手段走上绝路的皇子。
还不是一个,是三个,更有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在内。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火飞腾肆虐,想到此事后果,刹那间手脚冰凉,忘记所有动作。
火光里唯有宁弈,眼角斜飞,目光漠然。
虎威军指挥使胥元良心中急躁,不知道王爷打什么主意,却也不敢代为发令,只好将目光求救的转向一旁的顾南衣,凤知微却突然“哎呀”一声,急忙忙的掸衣服,道:“火”
众人目光一转,才发现由于离楼太近,一些火星溅上凤知微和顾南衣袍角,凤知微手忙脚乱的掸着,百忙中一转眼看见顾少爷竟然对身上的火完全漠不关心,只是仰头看着那火,似乎觉得那火在那烧得比自己身上的有意思。
凤丫鬟只好又去拍他身上的火星,忙得不可开交。
宁弈一直淡淡看着,看见凤知微殷勤的替顾南衣灭火,眼神更深了几分,他高踞马上,微微仰首看着大火包围中的天波楼,眼波里红光倒映,亦如一簇妖火扭曲奔腾。
属下们惶然焦急的等着他指示,他却只在出神,直到火势完全包围天波楼已经援救不得,才缓缓道:“蠢材不知道救火救人”
虎威军得了王令,赶紧去“救火救人”了,一边凤知微苦笑着扯着烧得只剩半截的袍子,道:“微臣去换件衣服。”
宁弈看她一眼,道:“魏先生辛苦,火势这么大,顾先生只怕也救不得人,还是先去换衣服吧。”
凤知微笑得诚恳,“王爷辛苦,麻烦王爷继续辛苦。”
她行礼如仪退下,越过人群之后,走到一个僻静宫室,燕怀石从一角花木外转了过来。
“果然没错”这小子很有些兴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天波楼另有出口”
凤知微意料之中的笑笑别人都以为太子走投无路,据楼困守,只求和皇帝再见一面剖明心迹,她却从一路过来时,便觉得太子且战且退的路径似乎很有章法,不像是被逼得慌乱无意闯入。
所以在和太子谈判之前,她便安排燕怀石带着自己门客,好好查一下四周路径,燕家门客中有些很有歪才,果然找出了太子后路。
“天波楼没有地道,楼后就是人工湖。”燕怀石道,“楚王精细,也已经派人查过,但是我门下有个哨子派的祖师爷人物,说这天波楼传自大成皇宫,本身就是奇楼,楼中有楼,还有一道极薄的夹层,不是给人藏身的,而是藏了一道升降阶梯,从那阶梯上天波楼背面,这种阶梯,那哨子派祖师爷说只有上古墓穴会有,里外机关都极精密,第一次用过是升,第二次再用就是降你看。”
凤知微一抬眼,看见人工湖边一道绵延假山,紧贴天波楼背面。
“那山”
“那山中空,别有玄机。”燕怀石眼中充满惊叹,“从山穿过,穿入湖底,就是地道,地道出来是最东边的静斋,靠近东华门”
这地道,竟然是从半空走的
难怪以宁弈精细,查探了四周退路也没有发觉,天波楼侧根本就没有地道,宁弈定然也查过湖底,然而湖底一开始也没有,谁会想到去湖对面查探
凤知微眯了眯眼天波楼独处一隅,背靠湖水,怎么看都是绝地,然而她却从那万能册子中,看见过某人夸夸其谈如何玩障眼法,看见过某人得意大吹各式墓穴中奇绝机关
“天意让我发现那密道。”凤知微仰首,韶宁惊喜的脸在她脑海中一晃。
半晌她道:“去看看。”
燕怀石神色一凛,心知这个决定至关重要,也许便意味着和宁弈背道而驰,却没说什么,招呼门客过来带路,那哨子派高手一路对天波楼设计低声赞叹不绝,又疑惑大成或天盛哪一代出了这么位宗师级的哨子高手。
“哨子派是什么门派”突然想起一事,凤知微问。
燕怀石答:“盗墓。”
凤知微立刻悟了,原来那册子主人是盗墓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