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在楚国与齐国两者间,赵弘润自然是偏向齐国的。
毕竟他与楚国可没有什么交情,哪怕是与楚暘城君熊拓的交情,也只是因为芈姜的关系,相信这一点对于熊拓来说同样也是。
相比较而言,齐国才是真正与魏国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的国家。
唔,确切地说,应该是不存在直接利益冲突,因为如今属于大魏国土的宋郡,其与鲁国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国土争议的,毕竟早在宋国还未被灭国的期间,宋、鲁两国就因为边境国土纷争存在着某些争议,好在他们都是齐国的小弟,因此在齐国的调和下,两国倒也不至于酿成战争。
只不过,随着宋国沦为了魏国的宋郡,鲁国与宋郡的国土争议矛盾,便逐渐变得尖锐起来。
好在宋郡的治理者,睢阳军大将军南宫也不敢得罪鲁国,将那些存在争议地国土早早地便默许交割给了鲁国,否则,鲁国凭借着他能击溃楚国军队的强大机关术,很有可能让魏国灰头土脸。
当然了,对此赵弘润心底是有些不舒服的,但是他也明白,大魏还未做好准备从拥有强大机关术的鲁国夺回那些具有争议的城池。
但不可否认,一旦冶造局开发出足以匹敌鲁国机关术甚至是超越鲁国机关术的新的军工艺,赵弘润就会毫不犹豫地叫鲁国将那些侵吞的城池给吐出来
如此又过了一日,这一天,赵弘润接到了消息,说是他六哥赵弘昭准备带着新婚的妻室嫆姬,与齐国那位将军田耽,一起返回齐国。
是的,是返回齐国。
因为在此之后,齐国将取代魏国成为这位六哥的新家,成为他所效忠的对象。
这个消息,是赵弘昭特意派身边的宗卫传达给赵弘润的,在有意地躲避了赵弘润几日后,赵弘昭只有等到在临走前,才打算与赵弘润见一面。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赵弘润得知这个消息后,带着几名宗卫骑马来到城东十里亭。
在那里,赵弘润终于再次见到了正在亭中等候着他的六哥赵弘昭。
不得不说,赵弘润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很气愤赵弘昭抛下自己的国家,去为齐国效力,虽然他也明白,赵弘昭这么做的原因,是希望大魏得到一位立场稳固的强大盟友。
将手中的马缰递给宗卫,赵弘润径直走入那座亭子内。
此时,赵弘昭早已命他的宗卫在亭子内的石桌上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酒菜,看来是打算在这里与赵弘润小酌几杯,然后再上路前往齐国。
赵弘润一言不发地坐在赵弘昭对面,望了一眼亭子外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可能是猜到了什么,赵弘昭亲自替这位杯酒,微笑着说道:“这里仅有为兄的宗卫们与嫆姬,田耽将军在远处等着为兄,弘润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赵弘昭抬头望了几眼赵弘昭,沉声说道:“六哥真有这般把握,使吕氏齐国成为我大魏坚实的盟友么”
“吕氏齐国”赵弘昭念叨着这几个字,微笑着对赵弘润言道:“看来,父皇对弘润你透露了一些。”说罢,他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说道:“事实上为兄很惊讶,为兄原以为那些楚使会在瞧见田耽将军后满腔愤怒地拂袖而去,却没想到呵,那黄砷是何许人也竟比暘城君熊拓、固陵君熊吾还要沉得住气。”
“”赵弘润闻言稍稍迟疑了一下,亦不隐瞒,如实说道:“此人乃楚国季连氏的后裔,季连氏,乃楚国初代君王的兄弟。黄砷,是个十分稳重的楚人。”
“原来如此。”赵弘昭摸了摸已有些细细胡须的下巴,释然地点了点头。但是随即,他又笑着摇了摇头:“无所谓,只要齐国稳如泰山,礼部与楚国暗中所签的协约,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赵弘润默默地喝了一杯酒水,他并不惊讶这位六哥会猜到礼部与楚国私下签署了什么协约,毕竟对方是他们姬氏宗族子弟中最具才华的王室成员,其满腹经纶,可不是他赵弘润这种靠天赋混饭吃的人可以惫懒家伙可以相提并论的。
“六哥就这么有把握,就算齐王僖亡故,亦能起支撑偌大的齐国”赵弘润毫不客气地问道。
平心而论,齐国的确是魏国的最佳结盟对象,但前提是,那是一个内部稳定的齐国,比如如今在齐王僖统治下的齐国。
可问题就在于,齐王僖虽乃圣明的君王,然而偏偏命将不久,一旦他亡故,天晓得齐国会因为之事陷入怎样的内乱而一旦齐国因为之事陷入内乱,那么,魏国与齐国所签署的协约,十有八九反而会成为魏国的负累。
一个不能在攻守同盟上给魏国带来丝毫帮助的盟友,要来有个屁用
而对此,赵弘昭的态度依旧很镇定:“父皇恐怕是夸大了田氏的势力。确切地说,是错估了对吕氏王位心存觊视的田氏势力。事实上,就算是在田氏贵族当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对齐王誓死效忠的。”
“比如那个田耽”赵弘润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些。
“不错”赵弘昭点了点头,如实说道:“除了田耽将军外,还有田讳大人等好些田氏贵族成员,他们都是支持齐王的。田氏,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那左相呢”赵弘润问道:“六哥是右相,那么那位左相的态度如何”
“这个”赵弘昭显得有些筹措。
而见到这一幕,赵弘润心里就明白了,也没有兴趣再细问,只是随口问道:“六哥有把握么”
“事在人为。”赵弘昭微吐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只要为兄那边顺利的话,齐国将是大魏最坚实的盟国。”
“前提是齐国得熬过齐王僖驾崩后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赵弘润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六哥赵弘昭美好设想中最容易出现偏差的一个环节:“若是齐国被田氏窃取,或者是被公子纠、公子高继承了齐王之位,恐怕六哥的设想就很难实现了吧”
“相信田讳、田耽两位大人,会站在为兄这边的。”
“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齐国不会陷入内乱。田讳、田耽支持王兄,或者说支持公子栾,可相信另外两位公子纠、公子高,也会有各自的支持者,更别说还有田氏在旁虎视眈眈,六哥如何保证,齐国能维持稳定,成为我大魏坚实的盟国呢”
“”赵弘昭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正色说道:“无论如何,为兄会竭尽所能,给我大魏一个内部稳定的盟友。”
“办得到么”赵弘润望了一眼赵弘昭,低声说道:“毋庸置疑,一旦齐王僖驾崩,待那公子纠与公子高争夺之位时,楚国势必会兴兵攻打齐国这内忧外患的,六哥真的把握稳定局面”
听闻此言,赵弘昭抬起头来,望着赵弘润轻笑着说道:“倘若说在此之前,为兄仅有两成把握,那么,这回到了大梁,为兄已有五成把握了”
什么意思
赵弘润不解地望着这位六哥。
只见赵弘昭望着赵弘润,似有深意地说道:“听父皇所言,弘润似乎有些暗中支持暘城君熊拓,若是弘润能促成楚国陷入内乱,为兄这边,自然会轻松地多。”
父皇怎么这么多嘴呢
赵弘润心中暗骂其父皇多嘴,表情有些怏怏。
的确,他决定暗中支持暘城君熊拓的目的,就是为了促使楚国陷于王子夺位的内乱,毕竟暘城君熊拓与溧阳君熊盛,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水火不相容,熊拓对于曾经劝说其叔父汝南君熊灏在其府上自裁的熊盛,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这份仇恨要比对固陵君熊吾不屑与厌恶强烈地多。
甚至于计较起来,哪怕是熊拓当年深恨的魏天子,恐怕也只能排在溧阳君熊盛之后。
因此不难猜测,一旦熊拓再次东山而起,他与如今在楚国势力越来越壮大的溧阳君熊盛,必定会有一番争斗,到那时,魏国便可以迎来一段宝贵的发展国力的时间。
而如今看来,这段时间,对于齐国显然也是同样至关重要。
“弘润是在腹议父皇多嘴么”赵弘昭笑呵呵地问道。
“”赵弘润望了一眼这位六哥,没有说话。
事实上,在这位六哥面前,他还真没占到什么便宜过。
“你爱怎样怎样。”赵弘润有些郁闷地自斟自饮了一杯,算是放弃了再劝说眼前这位六哥,毕竟,他已实在是想不出言论来说服对方。
听着赵弘润自暴自弃似的言语,赵弘昭微微一笑,旋即,深深望着这位八弟,郑重地说道:“弘润,为兄不在大梁的时候,我大魏,父皇,就拜托给你了。还有,为兄的”
“我会替你照顾乌贵嫔的。”赵弘润仍带着几分情绪,打断了赵弘昭的话。
真乃弘润也
赵弘昭闻言脸上露出了松心而略带几分辛酸的笑容,他始终认为,眼前这位王弟,是姬氏宗族子弟中才能与德品皆属上品的俊杰,只可惜性子惫懒些。
忽然,赵弘昭压低了声音问道:“弘润,真不打算坐那个位子么若是弘润有此意,或许魏、齐能平分天下。”
“没兴趣。”赵弘昭撇了撇嘴。
话刚说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恶意满满地补充道:“若我阴差阳错当了魏王,嘿,我当兴兵攻灭韩、楚、巴、齐等各国,制霸天下、一统乾坤到那时候,六哥与我可就是敌人了”
“”赵弘昭闻言愣住了,满脸惊愕地望着赵弘润。
望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赵弘昭,赵弘润没好气地说道:“开个玩笑,王兄不至于吧”说着,他替赵弘昭与自己各斟了一杯酒,旋即举起酒樽,郑重地说道:“弘润,祝六哥此去齐国,一帆风顺”
“多谢弘润”赵弘昭望了一眼面前的酒樽,与赵弘润对饮了一杯。
旋即,他站起身来,在赵弘润的目送下,登上马车,在他那位宗卫们的陪伴下,徐徐往东而去。
“夫君,你怎么了与那位肃王谈得不愉快么”
在车厢内,嫆姬看出她新婚夫婿有些魂不守舍,疑惑问道。
“不是。”赵弘昭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只是听到了一句不得了的豪言。”
“不得了的豪言”嫆姬疑惑地望着赵弘昭。
而赵弘昭却没有解释的兴致,撩起马车的车窗帘子,望向车窗外那十里亭的亭子前,望着那位仍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的八弟。
恍惚间,赵弘昭的脑海中仿佛浮现一副画面:只见站在齐国王都临淄城上的他,无可奈何地望着城外那无数兵甲齐备的敌军,还有那无数迎风飘扬的,魏字旗帜
“啊,是相当不得了的豪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