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刺激了”
西林钟家的小公主尖叫道。 此时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身前的扶杆,充满天真意味的双眼瞪的极大极专注,盯着眼前快掠过的画面,黑澄的眼瞳里满是兴奋与快乐的神情。
她那头西瓜皮般的垂顺黑,在湛蓝的天空里荡起落下,如同雨后轻轻开阖的嫩花,丝将头顶天穹射下的明亮光线剪裁成了无数道线条,随着高过山车的极俯冲和穿越黑洞时的减,而不停聚拢或是散开。
这是宪历7o年最美丽的深春,这是栖霞州最出名的游乐场,这是人们最快乐的曰子。
钟烟花小朋友童年有一次游乐场之行,令她一直暗暗难过,但今天与那次不同,她的父母没有包下一座空荡荡游乐场,过山车座位前后,全部是兴奋恐惧尖叫着的同龄人,这种难得的氛围让小女孩儿的心情非常好。
但坐在她身旁的许乐心情非常糟糕。
他来了栖霞州,钟司令夫妻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小西瓜的安全,所以才答应了女儿的恳求,没有选择清场,任由她像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跟着许乐疯一般地四处游玩。
然而就像去年在木谷庄园山崖下的游乐场中一样,飓风船和过山车让许乐十分痛苦,脸色苍白,眉头皱出了苦艾草的味道。
世上最强悍的身体素质与军事素养,似乎在这些孩子们最喜欢的刺激项目面前,没有任何作用。
直到走下过山车,他还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软,胸腹部有些烦恶,似乎想要呕吐。
“李封十二岁去西林时,我带他去过游乐场,可他对这些孩子们最喜欢的东西不屑一顾,根本不愿意尝试。”
“但两个月后,他在前线第一次杀人后,呆坐了整整一夜,然后清晨进入游乐园,连续坐了三十八次过山车。”
“当时游乐场里所有人和接到消息后赶过去的我,都看傻了眼,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面容青涩的小男孩儿,走下过山车时,表情一如平常般沉默安静,只是向我要了一根香烟。”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小家伙当时点烟的动作虽然笨拙,极不熟练,可是叼着烟的嘴唇和拿打火机的手指,没有一丝颤抖。”
“所以看到你今天的表现,我真的很怀疑,你在林园里与他打成平手,在卡琪峰顶机战取胜,这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钟司令夫妻今天扮成了一对普通的夫妻,普通的父母,在过山车下方的人群里等着那一大一小两个家伙。
这时钟夫人正牵着女儿的手,听她不停地兴奋唠叨,而钟瘦虎则是嘲讽望着许乐,毫不留情地说着打击的话语。
许乐下了过山车后一直在灌冰水,以平伏自己快跳动的心情,让那满身汗水能早些敛去。想到先前的表现一如既往地丢脸,尤其是在小西瓜面前丢脸,他已经觉得非常难堪,这时听到身旁大人物嘲讽的话语,终是忍不住了,咬着牙冷声反驳说道:
“我这是心理问题,又不是能力问题。至于李封,他本来就是个疯子,我又不疯。”
因为许乐来到了栖霞州,那位实力恐怖的田胖子不再需要时刻跟随在小西瓜的身边,此人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去过自己的人生,于是许乐便代替了他的位置,包括餐桌上的位置。
接下来的午餐,四个人就在游乐场里的快餐店解决,这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安排,对来自西林的一家三口来说,明显是很久没有接触过的生活,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儿都十分满意。
在餐桌上,在快餐店嘈杂的声音中,在那些辛辣的油炸食物味道里,穿着一身便装的钟司令,依然没有停止对许乐的嘲讽打击。
从过山车到那场据他说很有催吐效果的星云奖颁奖仪式,再到许乐无辜成为联邦两大势力间冲锋小兵,无数冷薄淡漠的分析话语,从这位西林霸主的嘴唇里喷吐而来,打的许乐脸色再白,无言以对。
钟夫人听不下去了,蹙起眉头,就像一位姐姐那般,护着许乐淡然反驳。
柳眉偶一倒竖,猛虎自当雌伏。
许乐一直认为老虎这种大人物,因为长年在西林边陲与帝国人作战,脑子里想的全部是战略和阴谋,又因为太久没有过正常而健康的家庭生活,所以心理上一定会出现如同自己面对游乐设施时相同的心理问题,所以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当他现此人开始将严肃的训诫口吻指向乖巧地令人怜惜的小西瓜时,那双直眉终于忍不住皱了起来。
“一个女儿家家的,天天只想到玩这些无聊的东西,还疯疯癫癫的大喊大叫,成什么体统”钟司令望着低头沉默的女儿,语气严肃训斥道:“偶尔玩一玩便罢了,想想李封,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女儿家家西林老虎说话也会这么唠叨像身旁小女孩儿一样低头啃着玉米棒的许乐,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钟老虎为什么总要拿那个小疯子来做对照材料,难道他不知道那个家伙真是个疯子,还是说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也那么疯癫暴戾或者钟老虎一直失望于自己没有儿子,所以下意识里把李疯子当成儿子在看那他岂不是成了费城老头儿的儿子
快的联想最后直接把西林老虎狠狠损了一遭,许乐忍不住笑了起来,钟司令皱眉问道:“笑什么”
许乐抬起头看着他,忽然想到自己的胡乱推论说不定是真的,一时间不由生起了几丝恼火情绪,觉得小西瓜有这样一个爹还真是失败。
“没什么。我只是很想说,但凡优秀而读力的女生,小时候必然都很喜欢坐过山车。”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个纯粹站在小西瓜立场上的无逻辑推论,其实隐隐指向了遥远宇宙那头,并且在某位优秀甚至应该说是天才的某人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在座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这一点,钟司令夫妻听着许乐认真而似乎有些赌气的话语,愣了愣后,不由笑了出来,真切又微感诧异地现,这个年轻人似乎真的很宠爱自己的女儿。
四人行,气氛非常好,钟司令夫妻并没有让许乐感到太多联邦大人物的味道,其乐融融间,真有了几丝家庭聚餐的味道。
只可惜盛宴也有散场的那一刻,更何况是一顿快餐。七辆防弹军车,在游乐场群众愕然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开到了快餐店门口,将里面的四个人接走。
车中后排,钟烟花小朋友清亮的眼眸开始蕴含湿雾,她将头藏在母亲的怀中,间或偷偷望一眼窗边的父亲,低声细细说道:“妈妈,你可要快点儿回来。”
“乖,我会以最快的度回来。”钟夫人微笑着说道。
“爸爸,你也一样。”小女孩儿鼓足勇气,望着窗边表情严肃的父亲,说道:“就像许乐哥哥说的那样,等你替联邦打胜最后这场仗,我就回西林看你好不好”
钟司令如雕刻出来般的硬石脸庞,在这一刻终于微微松动,替联邦打胜最后这场仗,需要多长的时间,女儿继承家业之后,才能回到西林家乡,这又需要多长时间
“好。”他回答道。
联邦第四军区司令兼西林前敌总指挥,钟瘦虎将军,在宪历7o年的深春结束了议会山的述职报告,踏上了回程的古钟号。刚刚将帝国远征军消灭干净的西林大区,需要他的坐镇,联邦筹划已久的进攻帝国本土战略,更需要他在西林前线进行配合与安排。
在很多新闻媒体与政论家的眼中,联邦进攻帝国本土,毫无疑问只有这位刚刚在西林前线展现了天才军事才华的猛虎,才有资格与实力担当总指挥。
与往常的回程不同,这一次他的妻子,古钟公司总裁凌珉女士,也将与他一道前往西林,这一对联邦最出名的夫妻选择了由战舰改装的古钟号飞船,只是如今这飞船已经换了船长。
钟夫人回西林表面是生意需要,只有很少人清楚,她是要回老宅去处理钟家某些外戚人心浮动的问题。
许乐并不知道这一点,他此时正在安静倾听钟司令临行前的话,感觉到军事基地停机坪上的春风,忽然间变得有些冷。
“昨天晚上在官邸,我和帕布尔总统进行了最后一次谈话。我答应总统先生,一旦联邦开始准备空间通道战略,进攻帝国本土,我很荣幸能够担任三军总司令一职。”
钟瘦虎眉毛里的银丝在风中轻颤,他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但问题在于,我与总统先生在兵力布置和资源配比方面还存在很多的分歧,谈话进行到最后,我们的分歧依然无法解决。”
许乐沉默倾听,上次在食肆红油锅边的谈话,加上一些分析,他很清楚那些分歧代表着什么。
钟家是七大家中唯一握有兵权的家族,控制着西林大区的军事经济命脉,联邦政斧如何能不警惕这实同割剧的势力如果没有宪章光辉,或许一直流血牺牲,替联邦死守宇宙一角的西林大区,早就开始闹读力了,在这种的政治局势面前,政斧与西林之间很难有真正的信任。
帕布尔总统和他的政斧,极具政治智慧和勇气,选择钟司令担任这场战争的总指挥,可他们同样要担心西林方面会不会因此坐大,所以肯定会在资源调配和钟家直接控制的军队数量方面,提出自己的严正要求。
“这种时候,不能有分歧啊”
许乐不可能有能力解决困扰了联邦无数年的大问题,他只能低着头出自己的感慨。
“面对着帝国这么强大的对手,分歧本来就不能有。”
钟瘦虎面无表情说道:“削我钟家兵权,基层事务官员跨大区互换,将西林整合进联邦的政治架构,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比如对帝国的战争,比如联邦长治久安的将来,这些举措都是绝对正确的,而且总统先生也给出了他的诚意,可是我依然无法答应什么。”
“千万年来,钟家一直是七大家中背景力量最弱的一环。因为长年征战,我们和其它六家的关系很疏远淡漠,而且还有开东林时的一些旧怨,所以我们向来是政斧下手的要目标,历史上的那些教训很惨痛,联邦不敢相信我们,我们也不敢相信联邦。”
“所以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比如我的童年,比如我女儿的童年,比如以后无数代钟家继承人的成长也要把军权牢牢握在手中,只有这样,我们才有与政斧对话的权力,才能生存下去。”
“钟家不是我的钟家,是钟家的钟家。”
话语至此戛然而止,就如同此时停机坪上的忽然停止的风,钟瘦虎眉头微挑,带着一丝趣味望着沉默的许乐。
他并不想通过许乐向费城李家传递什么信息,事实上,这些年来,因为隐隐不悦或者说愤怒于那位军神老爷子的西林轮战策略,他甚至没有通过李封与费城进行任何私下的联系。
只是想和这个有意思的小子说些东西,钟瘦虎却不明白为什么想说,最终只能归因于许乐可能天然具有某种令人相信的气质,只是这小子只是个不知人间险恶,一味勇敢正义的家伙,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碰到头破血流的那天“四有青年死胖子这个形容还真有些准。”
钟司令拍了拍许乐的肩膀,俯身难得抱了抱乖巧的女儿,转身严肃地对留驻s1的莱克上校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他在妻子前面,微笑着向战舰走去。
转运舰腾空而起,停机坪上气流大作,许乐在尘风间眯眼送别,直至那艘战舰化为大气层里的一个小黑点。
春曰有风偏具萧瑟意,许乐心头微动,轻轻握住了小西瓜的手,就在这时,他衣服里的电话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