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州,许城。
茶馆内,来客们谈论的,也大多是叶州镇东军叛乱之事。
“听闻那贺宗乃是天杀星转世,之前投靠庆国时,有钦天监便看出此人面带反骨,建议杀之,先君力排众议,最后还是收下想不到此时反噬”
“事后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钦天监之说,也八成谣传,但此人天杀星转世可能是真的,据说已经屠了几城”
纵然乱世,听到屠城惨事,四周食客依旧不由颤栗。
段玉呷了一口热茶,望着天气,却是暗自算计:“此时大概已经到了遥城之战让秦飞鱼献的计策应当能让他提拔一级陈策大概会很喜欢这计毕竟前世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纵然他有着前知,也想不到秦飞鱼竟然会被任命为前锋,先立了一个夺城之功。
“倒是贺宗行事有些奇异,给人歇斯底里之感”
乱世用重典,屠城也没有什么。说不定反而可以威慑,逼迫其它各郡城纷纷投降。
但接连屠城,却是丧心病狂,没有人会愿意投靠此等杀人狂魔。
“前世不怎么觉得,此时结合前后一看,却是充满绝望难道是被东陈耍了”
虽然此贼覆灭甚快,与陈策接战后就进入倒计时,但段玉还是敏锐发觉出一点不对,差不多猜出真相。
“东陈不想要这两姓家奴,故意挑唆反叛,为王先驱,却又不给支持,让他送死,准备坐收渔翁之利但谁能想到,贺宗竟然会败亡得如此迅速呢”
东陈的如意算盘的确不错,奈何出了个变数,毕竟之前连都督夏无鸠都斩了,谁也想不到贺宗会在陈策手上折戟沉沙。
而失去一个如此好的机会,那个东陈的领兵大将,事后也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黑燕山之事已完结,这次便来了结张福吉的因缘”
除了三害之后,段玉自认对黑风村寨已经仁至义尽,虽然取走临近的一个传承,但那毕竟也不是对方的东西。
因此走得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管乌瑛的不舍与挽留,虽然看起来那个老村长很有招赘的意思,瑛子也是千肯万肯来着
“我此生目标,不论修行还是势力,都必站在世界之巅”
段玉暗自摇首,一路打探,便来到了大功坊。
这是城内一条普通的胡同巷,因巷口那一面牌坊而得名,段玉去看了看,大意是褒奖某位有功之臣的。
只是世事变迁,那位功臣的后代,或许都不在此地久矣。
不过段玉也不是找他们,当即寻了个牙婆,问着大功坊张家,还要大户人家,祖上出过县令的。
这么一来,范围自然大大减小,只有两家,最后又剔除掉一家已经消亡的。
按照指引,便来到一座大宅院前。
这院子修建得极是气派,四面高墙环绕,皆以青砖砌成,高三米,有若一座小坞堡。
门面威严,设有一个正门,四个边门,此时大门敞开,可见内部庭院宽敞、雕梁画栋,雄伟壮观。
在正大门的墙壁上,则还有一副石刻,上书“金玉家声”,右边还有一排竖字,提名张潜之,一枚四方印章,为紫藤斋主。
“这样一座宅院,正厅厢房加起来怕不下百余房间,一个宗族都可装下了”
段玉见得,不由深深感叹世家大族的力量,但此时观之,又觉得有些难以言述的破败之气。
他有些疑惑,不由进入其中,也没有专门的门子来拦着,直接抓到一人问:“这里可是张家宅地”
“你是哪个”
被抓到的一人三十来岁,穿着打满补丁的棉服,满脸瘦弱之色,此时望着段玉,又有些警惕。
“回答我,这个就是你的”
段玉懒得聒噪,直接亮了亮一枚银子。
这汉子也是个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的,立即道:“张家几代之前就败了你要找人那还真是问对了,都在后宅园子里呢”
此人虽然颠三倒四,但段玉听着,也渐渐明白过来。
这张家祖上阔过,诗书传家,原本是县事不振,又接连出了几代败家子,也就破落下来。
到了上一代,更是几乎赤贫,将祖宅都租了出去。
说是租,实际上等到那房的男人一去,便几乎是卖了,反正搬进去的几家,还有一些泼皮混混、三教九流,都在此事中占了些便宜,直如食腐的秃鹫。
“现在那一家也是可怜,一个寡妇带着婆婆与孩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饿死了”
汉子说到最后,也是有些不胜唏嘘。
“给你了”
段玉扔出银子,找到后门,从那里进去。
原本此处应该是一个花园,范围极大,但此时早已荒芜,偶见断壁残垣,宛若到了野外。
倒是角落里一株粗大的槐树很醒目,大概有着五百年以上的树龄了。
在一处墙角,还有几间矮房,歪歪斜斜,与前面看到的天差地别。
咚咚
敲了敲门,良久之后,才有回应传来。
“咳咳怎么还来这是祖产,不能卖的”
房门拉开,就见得一名妇人,形容枯槁,虽然不过中年,却已生华发,见得老态,更是满脸愁苦之色,看到段玉,也是一怔。
“这位大婶,你误会了”段玉一礼:“我是张家故人,听闻其嫡脉在此,过来看看”
“娘我饿”
就在这时,一个小脑袋从妇人身后伸出,满脸祈求之色。
“唉”段玉见到这一幕,也唯有叹息。
很显然,孤儿寡母,在此时是最容易受到剥削迫害的对象,这一对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这时也不多说,看在张福吉指点几处草药的情分上,直接给了几钱银子去买米,看到他们衣衫单薄,还特地扯了几尺布。
没有多久,久违的炊烟升腾,张氏熬了一锅米粥出来,却告罪一声,先去了内屋,服侍婆婆。
片刻后出来,又舀了一碗给孩子,这才向段玉盈盈一礼:“多谢公子,这实是救了我们的性命”
“罢了,你们如何落到这个地步,我也不便多问,只是有一件事”
段玉说到这里,又有些迟疑。
以此家的情况,告诉她们埋金的事情,恐怕不是救人,而是在害人了。
“实在抱歉这有着祖训,不能卖祖产之前的布米,容妾身先欠着,日后必定奉还”虽然一脸菜色,但张氏还是十分坚定。
“你误会了,不过前院那些,又是怎么回事”
段玉又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一家的确是张家嫡系,最后一点血脉了。
至于前院,既有着租出去的,也有给妻族占了的,之前此家男人还在时,或还给些铜钱,等到男人一死,就直接翻脸。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段玉暗自摇头,衡量一下,还是决定说了。
就在这时,一名道人闯入:“张氏,贫道之前所说,你可答应”
他见到段玉,不由一怔。
殊不知段玉猛地见到这个道人,也是手掌一紧,心里不可扼制地生出些杀机来。
此道人他认得,乃是正阳道门之人,这正阳道位列十大道脉之一,门中真修众多,外围依附道观如云,前世更是支持胡人铁骑南下的幕后黑手之一
而这道人名为牛吉,据说散修出身,后来投入正阳道中,为一真人走狗。
在一段时间之内,与前世的自己争锋相对,各有胜负。
难道此时他还未入正阳道门
段玉知道此时杀机生得不合时宜,强行忍了。
“此人是谁”
而牛吉见到段玉,有些奇怪。看到锅里的白粥,更是心里暗恨:竖子坏我大事
“此乃本家好友”张氏低声细语,神情却是颇为坚定:“道长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祖产不能卖,否则九泉之下,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张氏”牛吉一听,顿时气急败坏:“少给脸不要脸,以为道爷治不了你么你也不想想,前院那些人难道能容你好还继续在这住着不怕那天突然就死了,连带着孩子婆婆一起不如听本道的,乖乖拿了银子远走高飞,才是正途”
原来这牛吉也看上了此宅也是,纵然他现在还是个散修,但弄些手段,吓走前院那些无赖租客不成问题,光是宅子便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等一等
想到张福吉之前所说的埋银,还有牛吉后来的飞黄腾达,段玉似乎发现了某个关键
莫非这大宅,还有那埋下的金银,正是这牛吉发家的第一桶金
所谓的江湖术士,就是一些从典籍中知道只言片语,悟出一些小窍门的散修。
他们往往未入道脉,甚至有的都不曾筑基,但靠着一两手小法术招摇撞骗,日子也过得十分滋润。
此时看到这么大一块肥肉,觉得有利可图,扑上来也在情理之中。